蒋黎满身是血地躺在医院走廊里临时架起的病床上,肤色苍白,手脚冰凉,血压越来越低。
小野好不容易穿过横冲直撞的病人家属和疼得嗷嗷叫满地乱爬的酒鬼,逮到个可以说话的小护士,她却只是机械地对小野重复:“必须以血换血,才能手术。”
“我可以换!”
“她失血太多,我们需要三个人献血,才能从血库拿到足够的血量。”
“那就从我身上抽三个人的血。”
“不可以,你太瘦了,那会超过你的安全指数。”
“可是并没有危险是不是?”
刚好从另一台手术中回来的护士长看了眼这个执拗的姑娘:“死了才叫危险吗?”
一旁的小护士连忙应和:“就是,就是,你会头晕、抵抗力下降、生病……”
“来吧。”小野打断她,撩起袖口。
护士长叹了口气,朝小护士微微点下头,算是默认。她看过太多这样的故事,有过生死之交的人,用道理,是劝不住的。
待顾岛赶到医院,已是将近早上六点。他路过值班室的时候,听见几个小护士闲聊。
“317床那女的,吓死人了。”
“就是,听说从她身体里拿出一袋子玻璃……”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蒋黎时,顾岛还是向后退了半步。她露在被子外的脸和双手缠满伤布,好像一片枯叶坠落在那里,完全没了平日不可一世的样子。
生命无助到这个程度,是顾岛宁可死,也不愿意再次经历的。
小野此刻正趴在床沿,看样子是睡着了,方才吻过他的双唇,微微张开。
顾岛不禁想理一理她的头发,为她盖一件外套,可又不想惊扰她,不知不觉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曾以为吻过之后是骚动,却第一次发现,吻过之后,也可以是克制。
有人拍了拍他肩膀,是护士长。
“你是病人家属?”
“同事。”说同事都勉强了,要不是看蒋黎伤成这样,顾岛差一点准备说不认识。
“哦,那算了,等小姑娘醒了,我和她说吧。”
“还是和我说吧,她们不熟。”
护士长蹙了下眉头:“不熟?我还以为是亲姐妹呢,那么不要命。”
“什么意思?”
“本来要三个人的献血量,她一个人全给了。我抽的时候都手抖,就怕她随时昏过去。”
顾岛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小野,不要命的人,他也曾见过一个。
“那你过来付钱。”
调完点滴速度,护士长带顾岛去了值班室。
“她伤得很重,但我们这里床位紧,只能住一个月,一个月后换到社区医院,估计还得待上小半年。”护士长拿出一堆表格和药品说明,推到顾岛面前,“这是费用,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顾岛一眼没看,直接掏出钱夹。
刚把卡给了护士长,电话便响了。
“大大,唐律师下飞机了。”川页爪说完,停顿了会儿,“那个,她……”
“让唐律师直接去公司。”顾岛走到窗前,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川页爪停在下面的车,又继续说,“你确定不上来么。”
电话那头迟疑片刻,愤愤然道:“不上来。我又不认识她。”
顾岛拿了钱夹,刚要走,又被护士长叫住:“哎,等等,还有这个。”
看着护士长手中的玉坠,顾岛忍不住一愣。
因为怕弄丢玉坠,他从不会轻易打开钱夹带拉链的那一层。刚才自己明明只是掏出信用卡,玉坠怎么会掉了出来。可顾岛懒得细想,毕竟这玉坠就是他的,除了刚才心不在焉自己莫名其妙打开了拉链,又会有什么别的可能呢。
于是他将玉坠放回钱夹,这次,他再三确认,拉链拉上了。
临走前,顾岛又去了趟病房,在小野身边静静待了会儿。
说来奇怪,在小野身边,他的心会定下来,无比安宁。他一边看着小野,一边玩着打火机,一开,一合,微弱的亮光,却带给他久违的温暖。
仿佛漂泊的人找到了归途。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电话突然响起。
刚才明明换成静音了?顾岛心头闪过短暂的疑惑,然后一跃,抓起电话。
“喂。”
顾岛的声音,冷静、无情,像一个杀手,伺机而动。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顾岛不耐烦地蹙了下眉,把电话塞进口袋,轻轻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