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没有了花空楼,我心里就像是一面爬满了藤蔓的镜子。
那些青色的藤蔓就是苦涩,它们一点一点侵蚀着我的心。原本我以为,我心里的那面镜子已经足够强大了,它能够装下所有的伤害,能够依然嚣张明澈。
但不巧的是,我高估了自己。
魏筝的伤口正在慢慢痊愈,北殿里又替补上了新的侍卫。一副副陌生的面孔,却让我想到那一排排工整的墓碑。
终究是故人已逝。
阿爹的身体正慢慢恢复。仪辰星和仪珏星已经与我多日未见了,他们都躲着我。现在的王位之争,也不再迫在眉睫。
这雄伟的仪国,还有阿爹。
阿爹重新坐在了那方宝座上,他的神采还是当年的仪王。大臣们和百姓,终于安了心。
仪国的街道上,到处放着烟火。
宫外还是如此热闹,我的北殿又是如此寂寥。
魏筝总是默默的坐在我的身旁。我望向天空,看那轮清冷的月亮,我坚信那月亮上会有花空楼。在魏筝的伤好了之后,他依然穿着那身沉重的铠甲。
身旁的铠甲如同月亮一样清冷。
我想不出该和其他人说什么,只任由着自己一再沉沦。
这些日子也再没有见过顾渐。
但听闻长姐说,敛夜送决定留在仪国。
真不错。敛夜送放弃了自己的国家。到底是为了爱情呢?还是只为了自保?
天空上只有一轮弯月,找不出一颗星星。
魏筝一直坐在我的身旁,不知道陪伴了我多久,他终于开口道:“北公主。”
我没有回应他,只是起身走进寝殿。回头的时候,魏筝依然坐在台阶上,头低着,不知傻傻的看着些什么。也许他只是在追忆着北殿地底下的亡灵。
我偶然会想,顾渐会怎么样?
我应该会连累他了吧?
但发生的这些事情,让我觉得自己只像一个没有魂魄的幽灵。我第一次觉得活着是一种煎熬,是一种慢无目的性的煎熬。
我浅眠着入睡,可不巧梦见了顾渐的一张血脸,我吓得醒来,却又晕头转向的进入了下一个梦。
浑浑噩噩的睡着,几次醒来都头昏脑胀。在夜里的最后一个梦,我又梦到了西殿的火。与前段时间的那个梦重合着,这次我亲眼看见了小时候的仪辰星被烧成了灰烬,那样残忍的火遍布他的全身,他浅棕色的瞳仁定定的看着我,最后那张好看的脸也被火吞噬了。
在我醒来之后,背后是一身冷汗。
不知道这样的冷汗到底是为哪个梦而来,只是我的心剧烈跳动着。我呆呆的坐在床上,大脑里几乎空白。
“北公主!”有侍卫大声地喊。
我皱了皱眉,所有停顿的思绪,都被这一叫声打断了。
等我穿着睡袍赶到西殿的时候,西殿的正堂已经只剩下残渣了。
随后从我身旁赶来的,只有长姐和仪珏星。
仪珏星在清晨依然穿戴得整整齐齐,水蓝色的袍子与这里的大火和残渣的颜色格格不入。
长姐虽然偏爱我,但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是哭得痛心至极。那个从小被她看着长大的西皇子……
“西皇子的尸体找到了吗?”仪珏星对着殿里正在浇熄火焰的侍卫问。
有人跪下,颤颤巍巍的回答:“没……没找到……大概是找不到了……可能已经……”
可能已经被烧成灰烬了吧。
我冷眼看着仪珏星,嘴角忍不住抽搐。
我恨这位已经被烧成灰的西皇子,可是我也恨心狠手辣的仪珏星。
“你做的?”我歪着头,一脸憎恨地看向仪珏星。
仪珏星把手里的扇子收了回去,他的脸上不像是有愉悦感,微微皱起的眉毛,更像是一种恐慌和不解。
“不是我。”他冷漠地回答。
“是谁……”长姐的声音有些颤抖。
四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四个人,如今只有我们三个站在这里。
再狠再坏的人,在此时也会有一丝心痛吧。西殿的灰烬飘散在我们的面前,甚至拂过我们的脸庞,这里面,是有仪辰星的血肉的吧?
“长姐!你还不明白吗?”我嘴角抽搐着冷笑,指着仪珏星说:“是这个人骗了我们,这个你眼中的好弟弟,我曾经眼中最好的兄长,你觉得他是人吗?他配当人吗?连自己的至亲都能利用和欺骗的人,怎么不能杀掉自己的弟弟?”
我说完冷笑着看着仪珏星,这个一心想要把我置于死地的人,真是让我觉得自己是这个宫殿里大的笑话。
在这个宫殿里,哪有什么兄弟姊妹情义?永恒不变的,只有那些冰冷的利益和权威罢了。
“不是我。”仪珏星再次重复,风把灰烬吹到了他水蓝色的衣角。
“哈哈。”我只是笑。
这个宫殿就是一个笑话。
“仪栖星,你想想。”他也看着我说:“在父王身体痊愈的情况下,我要是再杀掉西皇子,我有什么好处?现在我们最应该担心的,是谁会这样心狠手辣。”
仪珏星捏了捏手里的扇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到底是如何危险的人做的……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在不知道这样危险的人是谁之前,该如何保护好自己。”
好一个保护好自己,而不是为已逝的西皇子哭泣。
这座宫殿是危险的深渊,更是无情的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