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星下凡?”皇帝淡淡复述,吓得司天监监正立刻跪地磕头,好在官家不予多说,只淡淡挥手让其退下,监正脚步踉跄,出了朱红门,被风一激,方知自己早已出了一身冷汗,幸得官家未曾追究殿前失仪的过错。
观天象,判吉凶,本就是古籍上的廖廖数语,什么文曲星,紫薇星,不过是各方势力想让司天监开口说的话罢了,挟天意以令圣意,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官家望着案几上被明烛晃得模糊不清的诗词,大手一挥,便有管事太监知人善解的离了殿前。
翌日清晨,一队司仪官在御林军的陪伴下浩浩荡荡出发,王侯将相派出探子无数,一路追踪到了闽洲安家。
昨夜一场秋雨,打落荷塘里最后几抹碧色,与绿意消散无踪的,是荷塘的主人——张娘子,此刻的她亦如一塘衰败的荷花一般苟延残喘,丁禹兮的一脚,踢飞的不止是她的儿子,还有这一生的荣华富贵。白皙水嫩的皮肤被艾叶熏得蜡黄,黑丝般的秀发,也如同干草般,杂乱的堆砌在枕头后,背后一阵濡湿,那是久躺不起的后遗症,此刻她的面前坐着的妹妹,却是像春日里娇艳欲滴的鲜花,她脖子上一粒粒红色斑点,鲜艳的刺目,她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后院扬州瘦马无数,张若颖能独得恩宠,这背后少不得老太太的助力,原以为她是疼惜自己,原来只不过因她是张家女子罢了。
“长姐,你好好养好身子,至于江歌儿那儿,我定会让老爷替你报仇。”张若颖满身珠翠,刚染的凤仙指甲亮眼夺目,她别过头去不理,站在一旁的张李氏上前来劝:“女儿,事已至此,方要想开些才好。切不可让正房太太得了意。”
“所以,我尚在昏迷,娘亲和妹妹着急的爬上老爷的床,也是为了让正房太太膈应吗?”
张若颖沉了脸色,不悦的抽身离开,张李氏立马慌乱的追着出门安抚,连一声告退都无,是了,她已然是个废人了,是一个不能为他们某来荣华富贵的废物了,他们何必还要给我表面尊重,张娘子环视屋间,数日之前,这里还是丫鬟紧簇,花香鸟语不断的安乐窝,如今竟阴冷得像个牢房,人生如梦,不过须臾间。
张若颖夺门而出,在安府中横冲直撞,竟闷头扎到了安太太的怀中,被荷香眼明手快的推落在地,后头的张李氏一看安太太的架势,立马跌倒在地,抑扬顿挫的开始恶人先告状:“来人啊,不活啦!好个心思歹毒的将门之后,先是害我大女儿落胎,如今小女儿刚怀上,便又迫不及待的使上下作手段,真是泥地里横行的螃蟹,半点心肠也无!”
安太太光明磊落,从不爱使这些阴谋诡计,这张家的女人着实可恶,从老到小都让人恶心,安太太厌恶的看着地上哀嚎的母女两,转身欲走,张李氏爬行几步,死死抱住了安太太的大腿拦截,任凭荷香如何用劲,竟钳得安太太死死的。
张若颖打眼见自己母亲被荷香又掐又推的,竟撇下哀嚎的母亲捡小路逃开,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菊苑,将钗环打乱,满面泪痕,口呼救命的跌倒在苑前,松芝闻声,打门帘而出,先是出言呵斥了看门的小丫鬟:“老夫人尚在午睡,如此大的动静,闹醒了夫人,小心吃巴掌。”
张若颖暗恨,面上却楚楚可怜:“松芝姐姐,求你快禀告一声老祖宗,若她再不现身庇护一二,我与娘亲今日便要横尸安府了。”
“什么死不死的,嘴上没个把门。”老太太一掀门帘,颤颤巍巍的拄着拐现身,她腿脚本没什么毛病,却喜耍威风时用拐击地,急促的“笃笃笃”声,好似能成倍放大她的怒火,这是奴仆噗通噗通的跪倒一地,哀求老祖宗息怒时,她的虚荣心便能得到极大的满足,自此,拐杖成了她手不离物的老物件儿。
“老祖宗,快去救救我母亲,她在碧草间石亭处,快被太太打死了!”
“她敢!”老太太用拐击地,已有几分发怒迹象:“前头领路,我倒是好瞧瞧将门女子的野蛮劲。”
张若颖不敢懈怠,一路疾跑,生怕母亲寡不敌众,放跑了安太太,所幸到的还算及时,母亲还抱住安太太的大腿大呼小叫,张若颖一个疾呼,便扑倒在安天天面前,恳切安太太放过张李氏,安太太原是一头雾水,如今见老太太满面横肉的坐软轿而来,哪里还有半分不懂,合着竟是做局杀人呢。
“请老太太安。”安太太万分不愿,却还得强装柔顺的冲老夫人打了个千。
“请安?你是巴不得我张家人死绝,你才心安才是,青天白日的,竟要活活打杀了亲家母。”
“母亲严重,张李氏忽然发疯,儿媳已传了大夫前来诊治,哪来打杀二字?”
“巧言善辩,糊弄得了外人,却糊弄不过我,来人!将恶媳安柳氏捆了,待老爷下衙了再做定夺。”老太太原是乡野妇人,皆因儿子娶了柳将军的幺女而得以从乡里举荐孝廉而致仕,乡人多笑安仲牙靠妻家发迹,暗地里攥着一口气苦读,才取了进士的成绩,这安家才算真正的飞黄腾达了。
这安老太太也从一个地里扒食的农妇,摇身一变成了人人敬畏的老祖宗,可怜她的窝里汉,命里没有富贵命,一听得儿子中举,一口痰迷了心窍,竟活生生给高兴死了。
“你也别瞪我,你个毒妇害我孙儿殒命,今日无论如何都要休你下堂。”
“原来娘亲是要休了儿媳啊,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即刻命府中幕僚代写休书一封,儿媳自请离去,何必要劳动娘亲闹出这般大的阵仗。”安柳氏神色淡淡,莫不是为了一双儿女,她早不愿在府中呆着,如今儿子学业大有进益,只差女儿还未说和人家,否则不用安老夫人动手,只怕自己早已裹了包袱浪迹江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