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句乘兴而行,兴尽而返,真真的应了真名士自风流的说辞,我倒是对这个王子猷艳羡不已。”颜子玉手执折扇,满眼俱是向往,若颜老夫子尚在朝廷,想必此刻他应还是个无忧忧虑的风流少年郎。
“王小姐大才,不知师从何人。”颜子玉躬身一拜,可谓诚意十足。
江歌儿踌躇道:“子玉哥对王家有救命之恩,本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家逢突变,已记不大清这些个故事从何而来,不过是梦中随心所想,醒后随性所言罢了。”穿越之事如何解释,若是解释如何待之?还不如付诸清梦一场。
“想来也是如此,若有如此奇人,只怕早已名动九州,万不会隐秘他方,了无痕迹的。”颜子玉并不过多纠缠,只是眼中的落寞还诉说着不甘,江歌儿不敢多言,随意的择了些秧苗,攘进怀里,去厨间取清茶一盏,引山中清泉煮沸,邀颜子玉上座,且听竹间风铃声。
自绑了围裙,取油少许,就着热锅清炒秧苗,又择了清晨间早已闷好的地瓜,碾碎拌糖少许,用模具轧出花朵模样,裹了白霜玉雪可爱,端盘上桌,也是一盘极雅致的菜肴。此外厨内再无长物,唯有米缸中还藏有一把细线面,江歌儿咬咬牙,干脆全部取了来,灌了半锅的热油,将线面投入热油中煎炸金黄捞起,撒一把细盐,放嘴里咔嚓一咬,吃得就是个野味。
三盘小碟上桌,伴一壶好酒,佐满目墨色山水,又有风抚竹林沙沙声入耳,分外有些野趣,颜子玉动筷子夹起秧苗,放嘴中轻咬,鲜甜清脆:“王小姐这是何物,可否告知在下,待明日休沐,我也好去市集寻些,我祖母应会欢喜。”
“子玉哥说这话可是见外,此处便有,何必另寻?且着黄豆苗是个新鲜作物,是我从胡商手里高价买来,放眼大宋,怕是难寻。”
“高价取来,只为口腹之欲?”
“民以食为天,为口腹之欲有何错?”
“口腹之欲无错,可君子端方,为的是克己清正立世,从未听闻哪一朝的圣人君子贪念口舌之欲。”
“子玉哥,我乃小女子,非圣人君子也。”江歌儿哀怨的巴望着颜子玉:“况且圣人亦是人,怎能无七情六欲,否则岂不是断了香火?”
“你!你!你!”颜子玉被气到结巴:“安得广厦千万间,庇天下寒士尽欢颜!此诗你可还记得?我原以为你是不同的,且不可为一时之欲,毁了根本。”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世贤。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辨惊四筵。诗歌写意,为心境所言,人生百态,非只有忧国忧民一种活法,人存于世,几时年岁,非时时相同,须臾几间,便能使人悲喜交加,故而子玉哥何以用一种眼光视我?且不再其位,不谋其政,忧国忧民乃是官家和文武百官该操心的事,我乃一介女流,偶有悲天悯人之心,当不上您一句清正立世。”
“呜呼哀哉,有大才之人,却无天下之心,可怜可怜。”颜子玉扬天长笑:“多谢王小姐招待,此饭我颜某人便不吃了,这便起身回书局了。”
“恭送颜先生。”江歌儿亦不多做挽留,如果每个人的心情都要在意,自己岂不是累死?
将盘中餐收进厨房待笋哥和小六归来,正好做夕食,江歌儿自拿了铁篱笆蹲回了地头择秧分疏,任凭心头万千烦扰,如手中之秧苗,一根根梳理整齐。
京中长街,有烈马扬蹄而来,宫门应声节次而开,红衣相士长驱直入中书门议事。
“禀官家,关外与胡人对战大捷,胡人自愿献上封地百里。”红衣相士满脸喜意的朝官家进言。
“自愿献地?还是百里?”官家忍不住拉长了耳朵复述,要知道胡人小气,锱铢必较之习难改,不论战争胜败与否,最终都能从我天朝要走大批物资,故每年草枯水竭之日,便是胡军卷土重来之时,多年交战,除了几匹烈马熊皮,再不见其他诚意,如今一开口便是百里封地,莫非有诈?
“确是如此,官家。”宰相一脸喜意,今次被官家派去关外和谈,本就是白捡功劳的好事,只不过路途遥远,与功劳相抵,却也算不得什么好差事,怎料白捡这么大一便宜,可不把丞相喜得眉眼不见。
“送百里封地,别无所求?”官家生性谨慎,爱摆宴却从不饮醉,可见其安全感指数其低。
丞相喜道:“胡人献百里封地,不过求军中一剂止血良药。”
“缘何求药,求的又是何药。”
宰相低头细思,谨慎答复道:“前不久承暄候之孙丁禹兮从方外术士处觅得止血良药,经军中大夫核验,确有止血奇效,本打算快马上报朝廷,此时胡人进犯,两军交战时,有一胡人幼童误入沙场,被利箭刺穿腰腹,稚子无辜,承暄候将军受官家仁爱之心所感,不忍见死不救,故而命人将其幼童抬回军中取箭,幼童体弱,若换种寻常男子,只怕也是生机渺茫,此次却有良药相辅,幼童全然无恙,待幼童回胡,与胡人将军说与此事,胡人大为惊起,立刻禀了大汗,愿用百里封地换军中一良方耳。”
“丁禹兮?方外术士?”官家微眯着眼睛:“可是将要带回了。”
“正是。”
丞相毕恭毕敬的将怀中瓷瓶取出,递与官家身侧的侍人。侍从恭敬的将瓷瓶递与官家却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