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非歌儿不可!”安知君笃定道。
“承蒙公子高看,江歌儿才疏学浅,怕是有负公子所托。”
安知君急道:“非是我沽名钓誉,借你之诗,博佳人一笑,而是那家小姐伤秋惜花,已数日滴水未进了,眼看着身消影瘦,好不令人怜惜。”
江歌儿冷哼一声:“四时更替乃是常事,不知小姐年芳几何,悲春伤秋莫非年年如此?若是如此乃是心病,一首诗词何以得愈。”
安知君闻得此言,只觉后背发凉,暗捏拳头片刻,方才冷脸道:“原是我多情,以为你与她同为女子,自当柔软善良别无二致,如今看来,你与她何止是云泥之别,今日算我安知君所托非人罢。”
安知君甩袖便走,江歌儿心头只觉烦恼越甚,这个莫名其妙的朝代,总会遇见莫名其妙的人哉。
二十一世纪,早已习惯了人人自危自救,哪能知古人的相识即是相交,相交便是深交。人与人的相处没了方寸感,这才让江歌儿一脸糊涂。
婚宴如火如荼,装满金山银山的两大箱子被抬去满车绕城一周,因嫁的是官家,故而没有新郎压轿,只请了全程的唢呐匠跟着嫁妆吹吹打打了一场,也算是热闹。
安夫人与安仲牙两人早被众人拥着坐上了高堂,安玉柔被搀着,盈盈拜于堂下,母女二人相拥而泣,安仲牙独自捋着胡子独坐高堂,红光满面的接受四方宾客恭贺,骨肉分离之苦,哪及得上光宗耀祖的喜悦?
江歌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被人潮一会儿推去高堂,一会儿推去戏园,一会儿推去花园,潮起潮落,总算熬到了月上柳梢头,酒醉的老爷被小厮拥着告退,穿金戴银的妇人三言两语间仍旧不忘推销家中的长女幺孙,说与安知君,也算间接跟官家攀了亲事。
江歌儿好不容易熬到天黑,跟着人群欲走,桂香不知从何处冒出,轻轻拉扯着江歌儿的手:“歌儿姐,小姐央您最后陪她一晚,说是念着您的蛋糕,也不知还能不能吃上了。”
江歌儿本欲走,可转念一想,今夜一别,再无相见时,想起往日种种,不经软了心肠,点头应下:“你帮我备着点面粉鸡蛋和牛乳糖霜,我自去厨房忙着。”
桂香温婉一笑:“歌儿姐,这些早给你备好了,小姐说您一定会来。”
“她倒是懂我。”江歌儿自嘲一笑,率先往梅园走,里头的人已散得差不多了,有几个面生的丫鬟正拿着扫帚打扫着,梅园中竟还偶遇了许久不曾见过的玉梅,秋风萧瑟,身上还只裹着薄纱,想必是过着以色侍人的生活,见着江歌儿来,远远的避了开,江歌儿浑不在意,只当不见,熟门熟路的入了小厨房,开始打蛋揉面。
二楼的安玉柔想着方才的热闹,还意犹未尽着,想着夏金朱柳飘飘等人,平日里是多么耀武扬威的存在,今日竟围在自己跟前亲伺茶汤,小心翼翼的巴结讨好,真真是爽极了。
“安府今日可真真热闹,上门赴宴的马车都排到了城门口,这样的荣光,具是小姐带来的呢!”杏香小意的梳着乌发,两眼直盯着镜中人的表情,见安玉柔亦是满脸笑意,胆子也大了许多,麻利的将手掌搓热,用银勺挖了一小块桂花油化开,细细摸在乌发上:“小姐是闽洲第一位被选入宫的秀女,以后安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偏偏那江歌儿恼人的很,当初进京还试图阻挠小姐,亏得小姐天生丽质,让官家念念不忘,不然哪有安府今日的荣光,偏小姐也是个仁慈的,还宣那江歌儿留宿,换做奴婢,早已棒子将其打出门去了。”
“好歹大家相识一场,明日我便要进宫,以后身份有别,怕是再见也无好时日了,何必与她多做计较。何况……”安玉柔偎了偎满头乌发戏虐道:“当日在京中,她不止何故百般阻挠如今天不遂她愿,我总得让她凑近了来瞧不是?”明明身量模样还未长大,可安玉柔已然一副老成姿态,与杏香有一句没一句的笑答着。
江歌儿躲在窗外,将其言语尽收耳底,原还打算问她想吃何中口味的蛋糕,如今是真不想伺候了,把半臂一甩,寻着路子出门,可如今的安府自诩成了皇帝的亲戚,许多规矩竟也比对着高门大户来,酒席间安府的老太太听闻大宗族中都配有佛堂,兴致颇高的放出豪言,要在安府造一座金灿灿的佛堂,到时再邀众人过府做客,众人自是奉承不已,更是让安老夫人更加得意,如今连安府落钥的时间,都比对着高门大户,天一擦黑,必得落户关门,各院落的小厮不得肆意在动,如今可苦了江歌儿脱身不得,只好躲回厨房,臭着脸做了块蒸蛋糕,更不愿费心去打劳什么奶油了。
“咚咚咚。”江歌儿敛着心头怒火敲门,木扉轻开,对上的卻是杏香满眼的戏虐。
两人互不理睬,江歌儿端着蛋糕别过杏香,生硬的冲安玉柔行了一礼。
安玉柔嘴角含笑,待江歌儿礼仪周全,这才忙照顾着杏香搬绣墩来:“歌儿姐,生分了不是,你我情同姐妹,何必行此大礼。”
“今晚还同你做一晚姐妹,明日你进京之后,咱们两的身份可就是云泥之别,不敢奢望你能念起我这个姐妹,只盼着你在官家面前能事事如意,年年顺遂。”
“姐姐不必忧虑,官家是个极好的人,待我必定全心全意。”
“如此甚好。”江歌儿冷着脸,并不见巴结之意,气氛乖张冷凝,让屋内的三人皆不自在。
杏香装做无视,从木屉里翻出细长的银针,轻轻刺入江歌儿刚端来的蒸糕中,自是无毒,可江歌儿的脸色卻黑得滴墨,不欲与安玉柔多言,问明了就寝之地,立马告退回房。
身躺在硬床板上,心里暗恨安府的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