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察子与息茉一骑轻尘,躲开及贡手下的视线。他们回到涵道口,继宇仍驻守在此地。“有人来过吗?”井察子问。
“没有!属下等寸步不离看守,一刻也没敢放松。”继宇回禀道。
“做得不错。”井察子下马,“泊于老头呢?”
“长海看着呢。不过,一字也没吐,属下看他硬气得很,要不要再抽一顿?”继宇问。
“什么?你们打了泊叔?”息茉惊喊。
“那是他该承的,自讨苦吃。”井察子面无表情地说。
“那也不行!他都多大了?”息茉很生气,着急地质问:“你们是不是下了重手?”
“放心,死不了!”井察子慢悠悠地回答。
息茉见井察子漫不经心,心中恼火,“赶紧带我去见泊叔!”
“现在不行!到了这儿,得听我的。”井察子毫不相让,突然,他凝神聆听,吩咐息茉藏到隐蔽处。息茉认为他故弄玄虚,慢吞吞地磨蹭,嚷嚷着让井察子放了泊于。井察子不与她争辩,出其不意地将她反手捆绑,嘴里塞了布团,然后对旁边的一名兵士附耳交待一番,命令道:“将泊于看好!别让及贡发现!”
“是!”
井察押着说不出话的息茉,两个藏到苍郁的密林里,躲在暗处观察动静。很快,一辆马车驶到继宇防守的地点。“吁!”徊青稳稳地将马车停在平坡处,及贡迅速从马车上出来,与那日所见不同,只有十几名兵士在附近守着,他谦恭地问继宇:“这位兄弟,本官乃邑令及贡,劳烦通禀太子殿下。”
“及贡大人,太子殿下午后率队进山搜匪去了,山林深密,不知身在何处。”继宇沉定地说。
“这都傍晚了,还没回吗?”太子不在,出乎及贡意料。
“恐怕不回了,殿下临出发时,准备了三、四日的干粮,说是山路难行,来回太费时间。”继宇回答道。
“哎呀,这匪人着实狡猾,殿下搜了这么多日,还是一无所获。”及贡叹息道。
“也不是一无所得!今早抓到一个喽匪,殿下就是听了他的交待,才率队进山的。”继宇道。
“抓到人?”及贡闻言大喜,“这么说,勾吾夫人很快就能得救?”
“唉!”继宇叹气道:“费了这么多周折,才逮到一个小小的喽兵,真是可惜!”
“有总比没有强!”及贡安慰道,“有了线索,追查就能有的放矢,不会再浪费人员精力。”
“大人说得是。”继宇满面愁容,“现在只希望殿下能有所进展,否则,夫人恐怕真的性命不保。”
“夫人贵人自有神明护佑,一定能安然返回。”及贡宽慰道。
“希望如此。”
“本官辖内曾数发盗案,追至山上却杳然无踪,既然殿下抓到一名匪人,可否容本官对他问几句话?”
“这有何难?”继宇欣然应允,“大人此来乃公事,是为期思邑与治下百姓的安宁考虑。若能问出有用的信息,太子殿下肯定会大力褒奖大人。”
“多谢小将军。”及贡依然谦和。
“大人稍待,人马上就到。”继宇也很客气,转头吩会旁边的一名兵士,“阿力,你们去把早上抓到的喽匪押来。”
“是。”
阿力与同行的弟兄随后押来一名篷头垢面,破衣蔽体的矮个男人。“喏,就是他。”继宇指给及贡。
匪人急着挣脱阿力的押解,嘴上骂骂咧咧。“这人凶相毕露,不好对付啊。”及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细看。
“大人果然厉害!此人满口谎言,前一刻称是,后一刻道非,尽是胡言乱语。殿下万般无奈,只好在发现他的地方四下寻找,以期觅到匪巢与夫人。”继宇苦笑道,紧接着,他沉着脸道:“反思得如何了?这位是邑令及贡大人,你不过是小小的跟班,匪首犯下的那些大案、要案,连累不了你,如果将他们为非作歹的事交待清楚,协助官府破案,就是戴罪立功!及贡大人一定不会亏待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继宇挪到一侧,给及贡腾出地儿。“及贡大人,您有话尽管问。”
那喽匪仍旧一声不响,不过,他在悄悄观察及贡,琢磨在这位邑令身上能否捞到好处。及贡阅犯人无数,每个人犯打得什么算盘、揣得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分辨。现前这个喽匪也是一样,他不交待,并不是他讲义气、重情意,而是没有给他足够的好处。匪人啸聚山林,为得也是谋财,只要施以重利,保证他将知道的,吐个干干净净!
“小兄弟不必急着拒绝,听完本官的建议,再作决定不迟。”及贡和颜悦色地说道,“本官呢,不强求你一定说,不过呢,本官身为一邑之父母官,给你一个忠告。”
“什......什么忠告?”喽匪警惕地望着他。
“本官主掌期思十多年,经手的案子无数,判决的罪犯不计其数。所有这些罪犯中,十恶不赦者仅十之一二,大部分乃是不得已步上挺而走险的道路。”及贡的话出乎喽匪的意料,没有将他贬得一无是处,喽匪跪在地上,他弯下腰温和地看着他,“本官相信,你也是有苦衷,或者是一时糊涂才跟随山匪劫掠,对不对?”
喽匪沉默不语,但神情明显松缓。及贡暗喜,这证明他得猜测不错。“从前匪首抢掳布匹财物也就算了,不过损失些钱财,就当是买一个安宁!可这一次不同,勾吾夫人被掳走了!勾吾夫人,你知道她谁吗?她是当今太子的正妻,又是宋国的公主,无论吴国、还是宋国,夫人的身份都尊贵无比!太子殿下十分看重夫人,他亲自率麾下精兵进山围剿,你说说,就凭山匪那点儿能耐,怎么可能与殿下抗衡?”
喽匪无动于衷。
“这片山的确很广、很密,可是太子领兵数万,歼敌无数。想凭借山势周旋?决无可能!不要说这种山林,就是比这儿更广、更深密的大山,太子都征服过!”及贡胸有成竹地介绍起太子的英武智勇。
喽匪微微显露怯色,及贡趁机游说,“你仅仅是个小小的、跑腿的脚夫,论罪也是微乎其微。太子已经在你出现的地方,朝四面八方搜索。无论匪巢在哪儿,一定会被找到。你们在暗哨中的同伙肯定会将兵将的动静告诉寇首,而且,你失踪这么久,他们也肯定知晓,综合起来不难分析出是你泄了密,这一次若有漏网的山匪,日后肯定会来向你寻仇。”
喽匪面露惶色。及贡暗喜,他不动声色继续劝说,“与其在这儿死抗,倒不如给官军说点儿有用的消息,一来赎轻罪责,二来,灭了山匪,你是不是就高枕无忧了?”
“你们......你们真得能将他们全部抓获?”喽匪额上直冒的汗珠,说明他正做激烈得选择。
“当然!”及贡非常自豪地告诉他,“太子殿下从无败仗!”
喽匪的汗水流到脸上,污泥混着汗水,更加污渍不堪。
“你还有家人吧?”及贡突然问。
“有!”喽匪小声回答。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入牢,家人、亲友被牵连怎么办?太子殿下可说了,所有参与者重罚,游街示众,画像张贴四里八村,里长一看到缉像,就知道是谁家犯案,家人跟着连坐。”及贡故意恐吓。
“我说!我说......”喽匪带着哭腔求饶,“我什么都说,只求不要抓我的家人。”
“好好好!”及贡微笑着说:“别激动!慢慢说!”
喽匪告诉及贡,他叫柞酉,他只听说匪首抓了一个女人,却不知道她是太子的夫人。今早,匪首跟他说,打探一下周围的动静,别的也没多说。不过,他告诉及贡,巢穴在一个很隐蔽的洞穴,还设有机关,要是不小心触动,万箭齐发,死无葬身之地。
及贡让他带路,柞酉说,匪首十分谨慎,平常去时都被用黑布蒙住眼睛,所以,他也不确定巢穴的具体位置,不过,有一个明显的特征是近水,因为他听到瀑布的落水声。及贡凝神苦思,回忆过去追击山匪的地方,哪里会有瀑布,想了很久,也没能想起。除了这些,及贡未再问出有用的信息,便让继宇押他回去了。
“大人真是厉害,弟兄审了一日,也得不出个结果,您三言两语就将消息问出来了。”继宇恭维道。
“小将军们征战沙场,而本官则治理邑城,地痞混混经常滋事寻衅,久而久之,总结出一套对付他们的办法。”及贡谦虚地说。
“不管怎么说,大人还是帮了大忙,殿下知道,一定会高兴的。”一直紧锁眉头的继宇也轻松了许多,他悄悄对及贡道:“早上在捕到他的地方搜寻,捡到了这个,大人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什么吗?”说着,他掏出一块锦帕,洁白的丝帕上绣着一朵美丽的紫花,但这花好像不是寻常所见,花朵陌生而又神秘。除了花,还有一个字,卉!
及贡也是懂织绣的高手,他一眼就瞧出这方锦帕乃是群卉绸坊所出!这卉字,是息铺的名号。丝帕有两种,一种是显贵客人定制,选好花色样式,落款绣客人指定的名字,讲究独特个性。另一种则是普通百姓所用,寻常人家买条丝帕,没那么多要求,绣铺便统一绣上代表铺名的息字。及贡心知肚明,不过,他另有一番盘算,群卉绸坊与二爷的祺元织染坊明争暗头多年,一直想除之而后快,几次栽赃皆不能如愿。若是此次将山匪引到群卉绸坊,借太子之力而剿之,可谓一举两得。想到这儿,及贡故作惊讶地:“这不是群卉绸坊的女掌柜的芳名吗?她的绢帕怎么会出现在深山密林?”
“群绸坊的女掌柜?”继宇愕然。
“是啊?难道小将军不知道群卉绸坊吗?”及贡问道。
继宇摇摇头。
“这个群卉绸坊的女掌柜啊,为人泼辣。三教九流,无所不交,可能是客人慕名而来,求取她的锦帕也未可知。”及贡深知不能说得太过刻意,稍微露一点点的蛛丝马迹,远比条条顶扣来得有效。
“知道了,多谢及贡大人。我会向太子殿下如实禀报的。”继宇保持平静,但掩不住他心中的怒气。
及贡以为继宇因为匪人而恼,心下欢喜,眼见天色将晚,遂同继宇道别,原路返回城去。
徊免回府衙向及贡禀报,得知他进山去见太子。徊免不敢多逗留,急忙牵了马,往城外赶去。
井察子亲眼见及贡的马车驶到山半腰,才从密林闪出来,喽匪一与他照面就嚷嚷着道:“将军,我演得像吧?”
“像!太像了!”井察子称赞道,瞅着他脏兮兮的脸,笑着说:“扮个喽匪用不着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吧?”
“我就说用不着,继宇不听,非得要在脸上抹一把黑泥,还把泊于的衣裳让我穿上,你将军看,他特地多划几下,这衣服都成一道道布条啦!”棋里埋怨道。
“及贡是什么样的人?不做得逼真,他怎么会相信?”继宇坚持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