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贡暗暗称奇，这山匪把兄弟难道真的藏于牢中？这间，野猫终于审完了，简将军瞧着记了满满三尺的白麻布怒喝：“偷奸耍滑，罪加一等！”

野猫早已被简将军吓破了胆，罪加不加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想快点儿逃离眼前这位怒容威严的大将军。

“把他带下去。”简将军怒喝，两位兵士过来拖走了野猫，他已经吓得挪不动腿了。

“带下一个。”简将军嗓门洪亮，屋梁都被震得落下了积年尘灰。

“大将军，及贡大人来了。”燮同将军小声提醒。

简素将军如梦方醒，“来来来！及贡大人同坐！”简素将军指着并排的另一个坐位道，“太子严令，今晚务必要抓到山匪的二头目，所以你我重担在肩啊。本将只会鲁莽恐吓，如何巧认妙辨，可全靠及大人啦。”

“将军过谦了，您刚刚审出那么多案罪，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啊。”及贡适时恭维。

“本将只会这一招！让及大人见笑了。”简素将军为人豪迈，他的爽直让及贡微微放下心，神情松缓了些。

“将军、大人，第六个人犯带到。”燮同禀道。

“及大人，这个你来审，本将喊了一大嗓，稍稍缓会儿。”简素直接了当地说。

“将军累了半天，先歇着，这毛贼由下官来审。”及贡急忙道。

“好。”简素将军站起来，松了松筋骨，缓步走出提问室。出了及贡的视线，简素将军恢复平常的敏锐，悄声吩咐：“去！看看据夤如何了？”

“是。”燮同将军走到监狱门外，这里由据夤率人守着，“如何？”燮同低声询问。

据夤往旁边小心查看一番，无异常才小声告诉：“还没来，请将军继续拖着。”

“明白。”

叔雍与井察子将所有陶瓶里的药丸全部取样完毕，才合上暗室，借着夜色掩护，悄悄地翻出及贡府第的院墙，给守在不远处的兵士递信，让他回去禀告简素将军，他们已经顺利完成任务。

据夤一到提审室，简素将军就知道叔雍与井察子已安然撤退，可他通过与及贡的接触，断定他是一个谨慎多疑的人，草草撤离会引起他的猜疑，从而对他的计划产生警觉，继而有可能取消整个行动。简素将军征战半辈子，同为沙场猛将，他对翼具将军的遭遇痛心疾首，立誓一定要将这个人面兽心的奸贼绳之以法！所以，当即决定，继续跟及贡周旋，掩护太子的计策。

次日天亮，审查一夜的简素将军，疲惫困顿，他有军务在身，要赶回兵营，临行前交待及贡接着审，务必查出太子所找的二头目。及贡嘴上说得诚恳，待简素将军一走，当即变了脸，吩咐将一应人犯关回牢房，不予理会。而后，他以公务繁忙为由，也离开了监牢。

叔雍与井察子马不停蹄地回到息庄，驻守哨口的黑皮见二人衣裳各缺失一片，诧异地问：“二位将军，你们跟及贡打起来啦？”

“去去去！”井察子没好气地训道，“守好你的岗哨！”

“是！”黑皮立马挺正身板。可当他们一走，忍不住肆意大笑，“我敢断定，他们一定吃了亏！”

“不能吧！二位将军联手都能打败，武功得多高哇！”今日轮到迟立当值，他不相信有谁能胜过叔雍。

“切！”黑皮不以为然，“马有失蹄！虎有打瞌！走路都会踢到石子儿呢，更别说打仗了。”

“他们又没上战场。”迟立仍然不信。

“战场倒还不怕了，”黑皮脑袋一挺，“打仗咱怕过谁？毫不客气地说，太子打仗从未吃过败绩！”

“殿下打仗真那么厉害？”迟立来了兴致，“黑皮大哥，您跟大伙儿讲讲呗？”

“是啊！是啊！兄弟们守着也是闲，您讲一讲战场上厉害的事，让大家也长长见识呗。”

“弟兄们刚加入太子殿下侍卫队，您跟咱们讲讲需要注意的事，真得跟楚兵交手时，不至于心慌啊。”其他人亦跟着起哄。

黑皮大涨了气势，也赚足了面子，端出一幅深沉的架式，慢悠悠地说：“好吧，既然弟兄们看得起，哥就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

“好！”宁静的山湖边，黑皮眉飞色舞地讲述了战场凶险万变的局势、奋勇战敌的激昂、以及得胜后荡气回肠的庆贺等等往事。

在书院堂井的青石台，叔雍与井察子小心翼翼地展开帕布，生怕操之过急而使丹丸混合交叉，产生不可预知的药性。叔雍与井察子按照及贡密室摆放，分左右将药原样排开。井察子指着所得的药丹对路崦与原夫子说：及贡暗室的两只架子，就是这么摆放的。

原夫子与路崦各捏起一颗药丸认真辨别，而后细细闻嗅，接着放归原位，拿起另一颗药。原夫子接连查看几颗后道：“这些药丹都是数味药合于一方，精心熬制，主要的几味分量重的药能分辨得出，其他的分额少的，一时半刻辨认不出。”

“路医士，您辨得如何？”叔雍关切地问。

“承如夫子所言，这些药只能依气味、颜色，分辨个大概，想精准地分出每一味药的品名、分量，要花很长时间。”路崦实话实说。

“这怎么办？殿下下了死令，一定要破解及贡毒方，配出解药。”叔雍着急地说。

原夫子也以为及贡所藏毒药只有一种，可事实出乎意料，他们也是一筹莫展。

“原以为只有一种毒，没想到及贡竟藏了这么多。”井察子叹气道，他瞅着这一条条绢布上的小丸子，捡起左右两粒药丸细瞧，他闻闻左边的，一股清冷的气味。而右边的药丸，却是浓烈呛鼻，他扫视这一左一右的药丸，突发奇想：“你们看，这第一排左边七颗，右边也是七颗，二者数量相同。第二排九颗，左右也是相同。刚刚拿了同等位置的药丸，发现它们的气味完全相反。那么，有没有可能，右边的是毒药，左侧的是解药?”

井察子的这一猜测引起大家的兴趣，依着这个思路，路崦拿了第二排最右边的药丸，仔细辨别，果真如井察子所言，二者乃是截然不同的气味，但他仍旧担心这万一错了怎么办？事关万余兵将的安危，容不得一丝半毫的差错。“就算井将军的方法是对的，可这么多种，根本无法保证及贡会采用哪一种毒，时间紧迫，咱们不可能逐一破解。”路崦将药丸放归原处。

书院的一张木案缺了一角，驼先生将它修好并重搬回讲舍，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叔雍见了连忙招呼：“驼先生，您当年中过及贡施放的毒，可辨认得出？”

“你们带来了及贡的毒药？”驼先生激动地大呼，半张未烧坏的脸持续起伏，抑制不住地喜悦。

“昨晚夜探及府，带回来这些，您看看，当中有没有您所说的毒？”叔雍道。

驼先生拖着残腿，一瘸一拐地来到青石案前。这总共六十四种药丸，实在难以分辨到底哪一种才是？这些药丸大多呈褐色，区别在于颜色深浅而已。惟独右边的三排正中间的药丸，呈黄豆色，在一堆深色中格外显眼。驼先生头上眼就瞧到了它，轻轻地捏着放在鼻前仔细嗅。

“驼先生，是它吗？”叔雍见他久久不放，急忙地问。

驼先生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汲了汲鼻子。原夫子紧张地问：“驼先生，您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话音刚落，驼先生神情突然大变，额角青筋暴起，满是裂纹的老掌颤抖着，激动地大喊：“就是它！错不了，绝对是它！”

所有人“哗”一下围上来，原夫子急切地问：“确定是它？”

“没错！”驼先生斩钉截铁地回答：“那日我们吃饭，闻到一股冰凉的药草味。不只是我，许多弟兄都闻到了，他们还说厨子做饭用心，知道安排了新的口味。因是初次品尝那味道，故而气味印象深刻。路医士、原夫子，你们闻闻，是不是感觉很清凉？”

路崦接过药丸，仔细闻了闻，肯定了驼先生的说法，“的确，好像有夏日饮冰的清凉感。”

原夫子等人试了试，认可驼先生的意见。井察子琢磨了一番，“如果这是毒药，那这就是解药了？”他指着右侧三排正中间的一颗药丸说。

“很有可能。”叔雍取了药丸，递给大家逐一分辨。

“这颗药丸也有清凉气味，而且更浓郁。”路崦一闻就大致判断出药丸配方：“有龙草、金星梗、薄荷叶、青葙子，只是份量有待斟琢。”

“太好了，路医士能识出药草，用量多试几遍就能试出这方子。”叔雍高兴地说。

“唉，恐怕言之过早。”路崦深深叹气，“这只是其中一颗，破解起来就这么麻烦，更何况六十四种，着实困难。”

“这个及贡真是狡猾，所有陶瓶均无文字、记号，难道这么多种药，他不会混淆吗？”井察子感叹道。

“及贡记性极好，素有‘活籍册’的名声，意思是他过目不忘，任何东西，只要瞧上一眼，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只可惜不走正道。”原夫子摇头叹息。

“太子殿下还等着回信，如今这般情况，如何是好？”路崦忧心道。

“实话实说吧！殿下素有谋略，说不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叔雍道。

“眼下只能如此。”路崦道。

叔雍将大家一致认可的两颗药精心包好，准备去向太子禀报。二人刚出书院，井察子就道：“这事犯不着咱们都去，交给你了。”

“你为什么不去？”叔雍问。

“熬了一晚上，困得慌。”井察子打了个哈欠，揉揉昏胀的脑袋。

“我也熬了一晚，我也困。”叔雍斜睨着他，“好多次了啊？总在打我的主意。”

“谁打你主意？这种小事，用不着你我都去！”井察子回避叔雍的盯梢，“行行行！下次我去，行了吧？”

“哼！”叔雍生气道：“次次这么说，兑现过几次？”

“说话算数！下次我向殿下回禀案情！”井察子推搡着叔雍向海棠轩方向走，“殿下正等呢，快去！”

“你呀！”叔雍不与他计较，带着药丸去向太子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