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潇儿轻轻叹了口气,她怜悯屠英所受的遭遇,看到他心无生念,便轻声道:“你所做一切皆为了弟弟,才会屈服于及贡,多次想要反抗而不得。我此番来,一则了却与及贡之间的仇恨,二来亦是想助屠公子达成所愿,不知公子可愿配合?”
“在下说过了,无能为力。”屠英黯然道。
“可知这二位公子是谁?”息潇儿问道。
“他们......他们不是小姐请来的高手吗?”屠英疑惑地问。
“小女哪敢差遣他们?”说完意味深长地望了二人一眼,真诚地劝道:“凭你我之力,不可能将及贡扳倒,听我一句劝,向二位公子坦告徊免来传的信息。”
“徊免?你们怎么知道?”屠英大吃一惊。
“息小姐不是说了嘛?遵照我们的吩咐,你弟弟屠项就可以重得自由。否则,你们兄弟将一辈子被及贡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也永远不可能见天日。”井察子慢悠悠地说。
“你们知道我弟弟?”屠英惊问。
“你弟弟在街上偷人钱财,数额不大,本来蹲个几个月就可以出来。为何整整五年仍未重获自由,你一点儿也不怀疑吗?”井察子问。
“及大人,哦不,及贡说我弟弟在狱中打伤了人,被额外判罚弄罪。”屠英说道。
“这是他应付你的虚辞!”井察子道:“实际上,你弟弟打伤的那些犯人,就是及贡安排的,看似严重,实则仅仅为皮外伤,寻来的医士也是按照及贡的吩咐,随口胡绉。”井察子解释道。
“可是,我去看过,那人确确实实伤得很重,肋骨折断,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屠英将信将疑,“我也问过弟弟,说确实是他伤的。”
“那犯伤得重不假,可是在与你弟弟起冲突之前就已经身负重伤。”井察慢条斯理地道。
“什么?”屠英十分震惊。
“这么跟你说吧,那人在酒肆喝多了酒,调戏女掌柜,还对劝人者出言不逊,结果反被一群路见不平的客人打断肋骨。因酒客中有人颇有权势,那伤者不仅平白挨了顿揍,还被判了刑。那登徒子被逮入牢,及贡见屠项即将刑满释放,威胁不住你,于又生恶计,与伤者达成污蔑你弟弟来以减刑的协议。之后另外安排了人手,假意制造哄乱,混淆视线,造成你弟弟将人重伤的假象,借此来控制你。”井察子收敛笑容,正色相告。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手段?”屠英恨得咬牙切齿。
“所以,你还要继续为这们泯灭良心的人挡剑吗?”息潇儿趁机进言。
“二位公子如何称呼?可否告知你们的身份?”屠英平了平怒气问。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助你兄弟团圆。”井察子淡淡地说。
“取及贡性命的人!”一直沉默的叔雍冷不丁地开口。
屠英望着他,禀然正气溢于言表,他终于明白,这二位俊朗轩昂的剑客来头非凡,不是寻常所见之人。
“说吧,及贡的计划是什么?”叔雍平静地问。
这一次,屠英没有拒绝,他将徊免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末了,屠英提醒道:“及贡非常狡猾,这仅仅是预案,正式行动前仍有变数。通常,直到最后一刻,才会接到最后的命令。而且,只要是大的行动,他都会有备选方案,或是备用死士埋伏于暗处。”
“什么时候行动?”叔雍问。
“三日后,具体是否确定,还要听他的安排。”屠英回答。
“前面的松树林,息小姐与丛野会留在那儿,有什么变化告诉他们。”叔雍吩咐道。
“是!”
“别紧张!就当是寻常行动!”井察子见他诚惶诚恐,临出门的时候拍了拍屠英的肩膀。
“是。”屠英木然地回答。
很快,叔雍等四人消失于夜色之中。屋中随即又恢复了清静,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来过。可方才的答问切切实实,一直紧悬着弦过日子的屠英,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他仔细回味着与他们的对话,品评其中透露出的讯息。这一次,屠英总算有信心将弟弟从狱中解救出来,而他,也终于对生活重燃起希望!
季子从养蚕的息大娘家取了十几只蚕宝宝,这些酷似虫子的雪白的小东西,正是成长的时候,一刻不停地吞食桑叶。与息大娘家白白嫩嫩的蚕与碧绿油亮的桑叶,满满当当地铺了竹箕不同。季子这十多只蚕,在厚厚的桑叶间,顶多算是零星稀疏,与诸多桑蚕争抢食不同,她捉来的这些蚕,有足够鲜嫩可口的桑叶。圆形的竹箕里,有一只桑蚕弓起肥硕的身躯,在桑叶堆里爬来爬去,似乎在寻找最鲜嫩的桑叶。季子倍觉好笑,息大娘家蚕多,没得挑挑拣拣,每一次桑叶都被消灭的干干净净,只剩下难以咀嚼的茎杆。而到了她这儿,这些桑蚕竟学会刁钻,挑拣起好坏来了。季子生气,决定给它一个小小的教训,准备抓到别处饿它一顿。于是,伸手去逮它。可在触碰到桑蚕时,它冰冰凉凉又软软蠕蠕的,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哎呀!”季子惊叫一声,吓得急忙松手。
就在海棠树下看书的夫差听闻季子惊慌失措的尖叫,急得扔书就往她奔去,“怎么啦?怎么啦?”夫差着急忙慌地问。
季子僵在原处尚未回过神儿,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跌落到青石砖上白乎乎的桑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夫差慌得紧紧拥住她,连忙安慰:“别怕!别怕!它不会咬人!”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揉季子发僵的双臂。
蚕宝宝掉落到地上,好在竹箕离地不高,侥幸保住一命,只不过摔得翻了个儿,仰面躺在青砖上。它奋力扭动软乎乎的身段,想要翻过身儿来。息茉取了一片桑叶,放在桑蚕足前,使它能借着绵密桑叶之力翻转过身来。接着,息茉小心翼翼将它拾起,放回竹箕,柔言解释道:“小女刚开始也怕蚕,害怕它像毛毛虫一样会咬人。不过,接触多了就不怕了。”说着,她又抓起两只蚕放在掌心。
“奴婢怕虫,却不怕桑蚕,你们瞧,这白白胖胖的,多可爱啊。”婧云亦拨弄着一只蚕儿。
“吓我一跳,还以为遇到毒虫了呢?”夫差心有余悸。
“殿下,夫人,息庄虽处群山之中,附近免不了有毒虫出没,不过,它们是进不了庄的。每年三月,原伯都会在庄四周撒上特制的避毒药粉,虫蛇闻到药气,掉头离去,不会进庄袭扰。”息茉连忙说道。
“夫人,其实蚕宝宝很好玩”,婧云为宽夫人心神,特意抓了几只桑蚕,放在手上逗玩,“你看,一点儿也不可怕。”
“我知道桑蚕与别的虫子不同,无有毒性。可突然碰到它凉冰冰的,略略不适应。”季子有些不好意思。
“婧云,夫人既不喜欢,就撤走竹箕吧。”夫差吩咐道。
“别呀,”季子嗔怪,“小事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夫人说得是呢!”息茉笑嘻嘻地起哄,“夫人将来要率臣妇们行采桑养蚕礼,要是怕蚕,可怎么好?”
息茉此言本是讨巧,博勾吾夫人欢心,却没想到王宫自有规矩,容不得觊觎。虽然远在息庄,可难以阻挡不怀好意之人的掇言,季子为避落人话柄,急忙堵住她的话口,“此等尊礼自有庄夫人操持,本宫只管服侍好太子。”
季子一脸正色,息茉自知失言,赶紧闭口。
夫差见状,轻描淡写地说:“来日方长,蚕礼日后再习不迟。”
正说着,叔雍与井察子并肩而来。息茉瞧见井察子,喜出望外,但在太子与勾吾夫人驾前,不得不保持矜持女儿态。季子悄观,息茉对井察子果然动了情。而瞧井察子,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但依照季子对他的了解,他与息茉应该是两情相悦。想到这儿,季子欢喜,井察子总算有他喜欢的姑娘了。
话说息茉虽然想接近勾吾夫人,打探井察子的过往,可到底尊卑有别,她不敢擅自来海棠苑。后来,季子碰到上山采桑的息大娘,对养蚕好奇,遂日日去息大娘家观察蚕宝宝,恰巧遇上来帮忙的息茉。处于乡野村庄,季子全然不摆夫人的驾仪,和颜悦色。息茉壮胆儿与勾吾夫人接近,借着蚕桑的话题,聊得不亦乐乎。之后,息茉便寻机来海棠苑,只是这两日井察子一直外出公干,害得她接连扑空。今日原以为又会失望,不料井察子恰好回来,真真让她高兴!
夫差见季子惊惧全消,温言嘱咐了几句,便去了书阁,叔雍、井察随后而至。
“三天?”夫差沉吟着问。
“不错!属下问得很真切,屠英说就在三日后。”叔雍很肯定地回答。
“这些时日,本宫一直不在军营,及贡有什么办法能让本宫率军步入他设下的陷阱呢?”夫差皱眉问道。
“这好办,殿下离营不就是为了寻找夫人吗?他只要派人暗中放出消息,说在北城外发现夫人踪迹,就可以明正言顺地向殿下禀报。”井察子微笑着说。
“是啊,在及贡看来,殿下差不多翻遍了方圆几十里的深山,仍不见夫人讯息,自然万分焦急。此时,若有人来传报夫人线索,殿下定毫不犹豫地前往。”叔雍道。
“难道本宫在他眼里,就是这样轻率之人么?”夫差恼火地说。
“当然不是,及贡料定夫人不仅是殿下正妃,还是宋国公主,您就算不顾夫妻之情,也总得要给宋君一个交待吧?”叔雍笑着道。
“这个及贡,真是狡猾!”夫差气呼呼地斥道。
“如今之计,殿下如何打算?仍然留在息庄吗?”叔雍问道。
“他这么蠢的计策,本宫要是落进去,岂非让人笑掉大牙?”夫差生气地说:“就算使计,也得是本宫使计,他不配!”
“明白!末将这就整军待命!”叔雍微笑着说。
夫差又仔细交待了一些事,二人随后离去。叔雍与井察子从书阁出来,息茉好不容碰到井察子,想与他待会儿,想喊又怕不妥,左右为难。息茉巴巴地望向勾吾夫人,希望她助一臂之力。
季子微微一笑,喊住了井察子,说是桑叶不够了,让他去息大娘家取些回来。
井察子纳闷,这点儿小事,随便派个小侍卫不就行了,何必让他去。他正想开口拒绝,息茉迅速来到他身边,“快点儿,一会儿息大娘家新采摘的桑叶要蔫了。”不由分说,拉着他往外走。
叔雍笑而不语,顾自去办他的差事。
夫差从书阁出来,正想与季子商量明日动身的事,却瞧见她双手捧着一只雪白的桑蚕,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爬来爬去呢。夫差暗自好笑,明明方才吓得要死,这会儿就若无其事地逗玩着桑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