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春天,季子在匆促旅途中度过,无暇赏及春日百花繁重的盛况,就已是春末,还没来得及抚一抚芳菲,夏日便悄然登场。夫差念及季子受不了炎夏,带着她泛舟纳凉。舟船特意改造过,底部加宽加大,四角竖起四根桅杆,顶部除了精细雕镂,还覆盖着浅色锦缎,四周以轻纱遮掩,日光晒不进,江风却无阻!江上微风习习,送来阵阵清凉,亦赶走了烦心与躁热。
船至江心,一侧薄纱用金钩锁住,季子无所事事,偎靠着画船,绢扇指着江边树荫下一垂钓老者道:“夫君,你看那钓翁,半日未上一尾鱼,一动不动干坐着,不嫌累吗?”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看他长久专注地盯着,想必他乐于其中!”夫差懒洋洋地说。
“夫君,你会钓吗?”季子突然迸出一句问道。
“我?”夫差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询问,愣一下神,淡淡地说:“这玩意儿不费劲却费时,哪有闲工夫做这个?”
季子看他流露为难的神情,吃吃笑道:“不会就不会,没什么丢人!”说完似抓住夫差短处,笑得腰枝轻颤!
夫差见季子笑得这么得意,心里憋着股劲儿,他放狠话道:“不就是钓条鱼吧?有什么难的?”
“话说太满,可要打脸的。”季子忍着笑意,用绢扇轻轻撩拨着夫差脸颊。
“看好了,明日,就钓一条这么大的鱼上来,给你开开眼,见识见识本宫的能耐!”夫差双手比划着,信心十足地说。
说话间,对岸上的老翁提起钓竿,一条足斤重的鲤鱼腾出水面,老翁小心翼翼地取下钓勾,把鱼放下竹篓里。这一幕,看得夫差目瞪口呆,季子轻拍他胸口。夫差回过神来,季子朝他抛了个柔媚眼,笑意吟吟地望着他。
“明日钓一条这么大的鱼!”季子笑着重复夫差方才的话语。见季子捉弄他,夫差忿忿地生气,“扑哧!”望着一本正经的夫差,季子又忍不住笑了。
一回到行宫,夫差就召来叔雍与井察子,掩门密语。二人见太子神色谨神,以为吩咐机要密事,遂全神贯注聆听。不料,听完一席话,他们惊得目瞪口呆!“听明白了吗?”夫差压低声音问。
叔雍与井察子回过神,立马道:“明白!”
“这件事关系到本宫的颜面,切记办妥!”夫差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
“殿下安心,末将定不负殿下所托。”叔雍与井察子齐声道。
“赶紧去。”
“是!”叔雍与井察子急忙离开,出了夫差的视线,二人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这......这是咱们的太子吗?”井察子笑得肚子都疼了。
“从前殿下言行偶尔出人意料,可这等事,真真是头一遭。”叔雍扬着笑容,他感叹道:“殿下啊殿下,你也有今天?”
“不好吗?这说明殿下看重夫人。”井察子不以为然。
“高兴了吧?夫人独占殿下,再也不用替你家主子忧心了。”叔雍微笑道。
“夫人与殿下是一家人,别你呀我的。”井察子不满地道,可神情却很兴奋,好似扬眉吐气般的欢喜。
“好好好,怎么都可以,我不同你计较。”叔雍说着往营房走去,井察子连忙跟上,二人商量着如何选人。
叔雍集合了亲近的军士,下令善钓者出列。士兵们捉摸不透是何意?惶惶不安地望着他。叔雍见他们惊慌,解释道,巡逻时见始河中有大鱼跃出河面,数量众多,弟兄们曾言想念家乡美味鲜鱼,正好可以予以钓捕。
这些兵士听罢,立刻骚动,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恨不得马上赶到河边抛钓架竿。叔雍令他们明日一早乔装出发,到始河钓鱼。钓到大鱼者,重重有赏!
叔雍问他们谁的钓技佳,唰、唰、唰......好多士兵齐整整地围到他身边,争先恐后地声言自己的水平。
井察子惊问道:“你们都会?”
士兵“轰”一声笑了,阴琚道:“回禀将军,我等自幼长在水边,精于戏水垂钓。年少时,常以衣针作钩,蹲在院后小溪钓鱼。”
“我也会,我曾经钓上来一条五六斤重的大鱼。”士兵中有胆大者说道。
井察子一听大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左梁。”
“左梁,明日跟在本将身边。”井察子吩咐道。
“是。”
“还有谁钓过大鱼?”叔雍急了,他要维护夫差声望,不能在勾吾夫人面前抬不起头,所以,见井察子抢人,不甘落于下风。
“我。”
“我”……士兵们纷纷举手示意,叔雍将他们归为一队。他知道垂钓于夫差与自己来说是弱项,遂暗暗存了小心思。而这些兵士们,难得遇到如此消遣的机会,个个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巴不得现在就前去。
次日清晨,兵士们卸下甲胄,身穿常服,三五成群地朝始河开去。城中百姓只觉街道熙熙攘攘,并不知道他们此行目的。在他们手中的不是长戈长矛,而是人手一支钓竿,扛于肩上,老幼妇孺驻足观看,好奇地指指点点。
季子与夫差同坐马车,慢悠悠地行走在街道上。季子望着前方众多的兵士,猜出夫差心思,打趣道:“夫君莫不是想浑水摸鱼?”
夫差模棱两可道:“昨日说的是‘钓条大鱼给夫人瞧瞧!’所以,夫人只管等着大鱼就可。”
季子双手搂着夫差脖颈,笑嘻嘻地说:“想不到有人会耍赖!”
“这叫计策!”夫差不以为然地说。
到了始河,士兵们依次找寻合适位置,放好钓竿。
夫差慢悠悠地到周围转了一圈,才来到兵士们垂钓的地方,假装偶遇。他们见到太子惶惶不安,以为会招来一顿斥责。可是太子和颜悦色,根本未加降罪,只叮嘱他们河水深凉,注意安全。说罢,还饶有兴致地走到他们旁边,观看他们如何垂钓。之后,兴致勃勃地表示要亲手一试。
季子心知这些兵士是叔雍与井察子精心挑选出来的,为得就是保全夫差夸下的海口,遂未予挑明。她惊讶地看到,这些兵士聚精会神地顾着手上,无半分嘈杂。河边,更是清寂如常。河水平缓地流淌着,他们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面,只有抛钩的轻微声响和河边大树上的夏蝉间歇鸣叫着。
夫差走到预留的位置,学着大家的样,放下左梁给他准备的鱼钩。接着,紧紧盯住水面。季子坐到他身旁,夫差提防着道:“别扰动我!”
季子轻轻地摇着团扇,朝他做了个俏俏的鬼脸。
叔雍在附近寻了棵粗壮的大树,一跃到树叉上,怀抱佩剑,倚靠着树干休憩。婧云跑来询问道:“雍大哥,你怎么不去呀?”
叔雍半睁着眼睛道:“我又不是在水边长大的,凑什么热闹?”
“来嘛,来嘛。你看,殿下都在那儿呢?”婧云拉扯他的衣袖,想拽他走。
叔雍面无表情地道:“没兴趣!”太子交待的任务已经完成,就躲清静去了。他挣脱婧云的缠闹,又闭上了眼睛。
这时,阴琚恰巧路过,招呼道:“雍将军,一起来吧!挺好玩儿的。”
“走吧,走吧。”婧云不由分说,把他从树上拉下来,朝河边走去。
阴琚给叔雍拿来一根鱼竿,指导他如何装诱饵。平日里,舞剑如幻影的叔雍,此时,笨拙地摆弄着,瞧着亦是趣事。叔雍照着阴琚的方法甩钩,一伸手,不料细钩挂在树丛上,缠成一团乱麻。解不开,只好断为两截,又恰恰断在鱼钩处,得重新穿孔。叔雍穿来穿去都未能成功,婧云见状,一把抢过去。当着他的面,毫不费力地穿进孔眼。看着叔雍惊讶的神色,婧云乐得不可开交。
叔雍不予理会,径直坐到阴琚身边,请教一些常识后,静静地等待。
婧云不敢弄出动静,蹑手蹑脚地走到叔雍左侧,伸着脖子朝河里看,河面平静,除了偶尔掉落的树叶,什么也没有。婧云百无聊赖地折下一根青草,拿在手中把玩。
井察子倒是随和,捡了根钓竿握着,可他实在不会分辨,鱼吃完食逃跑,还蒙在鼓里。
夫差的竿子亦毫无动静,长久坐着的季子,盯得双目发酸,便侧身观望。不远处,有人提起鱼竿,“啪”鱼重重地摔在草地上。旁边的人只是回头瞧一眼,又专心看着河面。季子见了兴起,小跑着过去,到地方一年,那鱼还在草地上不停地蹦跳,鱼嘴一张一合,拼命挣扎着。兵士娴熟地抓起,扔进装满水的木盆里。鱼儿一入水,尾巴来回摆动,但看上去有些无力,想必是受到撞击,奄奄一息了。
季子心里有些发酸,遂回到夫差处。恰在此时,夫差右侧的兵士也钓到一条白鱼。季子凑眼一瞧,鱼在水里来回游着,从它的游姿看,除了鱼嘴被勾破外,未被摔伤。
季子盯着夫差的竿子,闷闷不乐地说:“怎么还没动静?”
夫差劝她不要心急,季子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突然,水面晃动,“咬钩了!”没等二人反应过来,左梁一把抓起鱼竿。河面上,水花乱溅,左梁高兴地说:“是条大鱼!”
夫差上前抓住鱼竿,在左梁的指导下,来回溜着。快到岸时,左梁用细麻绳编成的网兜,将鱼网住,提上来一看。哇,足足有三、四斤。
左梁网兜里一看,不禁惊呼:“殿下好运气,这可是一条大鲈鱼呢!”
其他将士听到,纷纷来观看,啧啧称奇。“鲈鱼肉多刺少,味道鲜美,很难钓。”人群里,有士兵羡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