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厉大人!”
尚膳局的诸位公公齐齐弯腰,行躬身礼。
厉承修脚步轻动,走至他们面前,沉声道:“都抬起头来。”
众位公公皆听命,缓缓抬头,眼睛却不敢盯着这大理寺的二把手瞧。
素闻大理寺少卿“小厉大人”断案有方,对待罪犯更是杀伐果断,此等尊容岂是他们胆敢直视的?
彼时,厉承修扫视一番,并没有看到殿下身影,心底不禁一疑。
“小试不是说殿下也扮作太监,混进来了吗?此刻人呢?”
厉承修忽瞥见桌子上放置的食盒,走到其中一个前打开,眉头微皱,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嘴里。
这里头菜品的色泽、味道都像极了厉府厨房做出来的!答案……不言而喻。
他一把放下筷子,转身问道:“这个食盒是谁送来的?”
一小太监颤巍巍举手,道:“回大人,这是一个叫小肚子的太监,托小的拿给您的,他说这是专门给您准备的饭菜。”
“小肚子?……那‘他’人呢?”
厉承修乍听此名,煞是奇怪,不由失笑一声。
也亏她能想出这名字来!
那名太监见厉大人笑了,恍然一愣,忙解释道:“回大人,他肚子疼的厉害,就去……咳咳……上茅厕了。”
话音刚落,明室外传来一名侍卫长洪亮的高喊声,火急火燎地跑来,朝着前庭驻守的众侍卫道——
“快!快去中庭支援!有刺客闯入案籍库盗取卷宗!你们几个保护好各位大人,其余人等随我来!”
脚步声叠起,收到命令的侍卫纷纷向案籍库出发。
刺客?
这两字一听,尚膳局的公公们都有些惊慌起来。厉承修皱眉,心中一股说不上来的不安缓缓升起。
“你们都先退下吧。”他挥手遣退那些太监,转身朝小试吩咐道:“你快回府去,叫一辆马车在大理寺后门口候着,若是有公公模样的人上车,立刻往厉府后门去!”
“是!大人!”小试领命,飞快闪身离开,不见踪影。
身后有动静,厉承修在桌案上叩着指节,未有所觉。
身后那人掀起帘幕,从明室最里间走出,呛咳了几声,“咳咳——”。
厉承修这才注意到来人,忙转身拱手,恭敬地道:“老师,您怎么出来了?”
被叫做“老师”的是一名老者,大概花甲之年,蓄着花白胡子,连黑发里都参杂着大半银丝。眼眸却依旧炯炯有神,藏着睿智、肃穆的光芒。
两朝元老、大理寺的一把手——大理寺卿,许颜昌。他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了,连宣威帝见了他,都要敬他三分。
厉承修从小便师从其下,长大后更是十分敬重他……成为像老师这般的能臣巧将,正是他一生所向!
许老看了看他,悠悠地道:“奉行,很少见你如此浮躁啊?是出了什么事吗?”
“老师为何如此说?”厉承修惊讶,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何异样。
许老坐下,兀自斟了杯茶,道:“连我出来了,你都未曾察觉。而且……手指叩得都乱了节奏,可见有心事啊。”他勾唇笑笑,似乎已洞察分毫。
所有隐藏都能在他的眼神和逼问下露出马脚,让人原形毕露,让那些逍遥法外之徒无所遁形。
厉承修没说话,心中不安感更甚,终于耐不住性子了!
他来不及思考,忙跑了出去,边跑边道:“老师,学生去看看那刺客是否被抓?你且在此处更为安全。”
身后老者看着那抹绯红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尽头,捋着胡子,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
半炷香功夫前……
案籍库内,晚娘研究了一下分类标准,想来按照年号来寻资料,最是靠谱!
晚娘翻阅了多排书架上的卷宗,总算在今年,也就是宣威二十五年处,找到了杜家通敌案的卷宗所在!
展开卷宗,主簿用墨笔在蓝本子上记录了整件事情的原委。那些匿名折子上写的话,分明就是在污蔑好人,颠倒是非黑白!晚娘越看越是愤然!
从卷宗内抽出此案提交的直接证据,是数封与夷国通敌的书信。
晚娘飞快展开书信,细细看了下来。
书信中,那敌国奸细称爹爹为“杜老板”,回信称对方“使者大人”,内容无非就是一些怂恿敌方开战,和他们私自交易这种违反律法的言论。
家人的字迹,她不可能认不出来!
她仔细看来,这上头的字迹确实挺像爹爹的字迹,但的确不是爹爹本人所写!而且还有一个疑点——
“爹爹平日在往来书信上向来喜欢写草书,笔迹洒脱,犹如本人性格。可这书信上的字是四四方方的正楷,如此端正……就像是他在特定的场合会这样写,比如……典籍、账簿、文书等等……要求正规的地方。”
晚娘点点头,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不错。
当得知这个结果时,虽然心里始终都是相信爹爹的,但还是安心不少。
晚娘把书信内容全数记在心中,以防介时寻找纰漏。此刻,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去复仇……
刚把卷宗放回原位,她右手一撤,似乎勾到了一根细线,顿时库内铃铛齐晃,响声大作。
糟糕!她好像惊动机关了!
果然,下一刻侍卫便在外头警惕地拍了两下门,厉声喊道:“谁?是谁在里面?!”
见无人回应,这才果断开门,进来查看。
刚进门,只瞥到一抹身影自后窗翻了出去。走到窗口,窗扇大开,然此窗通往后室……大理寺一群男人居住的地方。
身后侍卫如猛虎般紧追不舍,晚娘仓皇之下逃到一间卧室内,见四下无人,慌忙扶着帽子,钻到床底下躲了起来。
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块黑巾,将脸全数蒙了起来,气喘吁吁地努力平稳气息。
这具身体也太缺乏锻炼了,怎的跑了这么点路就喘成这样了!真真是千金之躯啊!
晚娘无奈,心下搜寻逃跑方案。没想到案籍库里暗藏机关,非内部人员很容易触碰到……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如今只能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今一定要趁机溜走,否则必定会惊动厉承修,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以她现在这副模样……千万不能被抓到!她要是被侍卫当场“抓包”,可没脸再见扬州的各位父老乡亲了!
说时迟那时快……
彼时,脚步声层层叠叠地响起。
数名侍卫陆续进了她藏着的这间屋子,领头的那名侍卫喊道:“都给我仔细搜查!莫让刺客逃跑了!”声音洪亮,差点把她吓一跳。
“是!”
一声令下,侍卫分头行动。
随后便是“咣咣当当”一阵阵的碰撞声响起,异常刺耳,叫人听了心慌。
她怎么就被当“刺客”处理了?!晚娘无奈,有苦说不出。
忽然,门外进来一人,在场众人似乎顿了顿,喊了声“大人”,随后继续翻找。
他应了一声,随后径直往床边走来……
吧嗒……吧嗒……
一声声都敲在她的心房,一声一震颤。
一双玄色的靴子很快出现在她面前,晚娘捂住嘴,努力屏住呼吸,纤长的睫毛在眸上不安地扑闪,等待着“危险”降临……
“我好像看到刺客了……”
那人的声音很熟悉,低沉似暮鼓晨钟。发现刺客,明明是件值得激动的事,语气里却带着莫名的无奈。
此刻,晚娘绝望地闭上眼,觉得这回自己钻进“死胡同”,是万万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