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厉府后门停下,玉荷揪着衣角,忐忑地问道:“殿下,刚才……奴婢怎么见大理寺的侍卫在四处搜查?是出了什么事吗?”
晚娘摇摇头,“没什么,等会把这身太监服脱下来,一块去处理了。等厉承修回来,立马来告知我。”说着,眉宇间的担忧一直未曾化开。
“是,殿下……”
玉荷已察觉自家殿下的不对劲,可是殿下不想说,她也不便过问。
回到厉府,晚娘迅速将太监服换下,连忙交给玉荷去处理,心中难掩不安。
一盏茶的功夫,她已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数十趟,在门口张望了好几次。
见厉承修还没回来,心中早已翻江倒海起来——
“当时那破空之声应当是箭,以他的武功他明明可以躲过,却为何转过身护我?难道他早已识破那小太监是我?而且厉承修他……似乎还受了箭伤……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自那夜烈火焚身过后,这还是她头一回感到心脏一阵重压,一想到他若为了自己受了重伤,性命攸关……她便心痛得无法呼吸。
晚娘捂住胸口,疑惑自己对他的这份感情,难道是假戏真做了?
眼角那颗泪痣,如同前世眼泪留下的印记,今生伤心时便异常醒目。
……
“殿下!殿下!厉大人回来了!”
直到玉荷欢跳着进来禀报,她方才从这份情绪中抽神回来。
晚娘赶忙起身,探头看了看门外,未见那抹颀长身影,忙问道:“他人呢?”
玉荷讳莫如深地笑笑,眯着眼打趣道:“厉大人直接去书房了,殿下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到大人吗?白天不是刚见过吗?”
这些日子殿下和善不少,她都有胆量时不时开开玩笑了。
“就你多嘴!”晚娘点了点她的鼻子,嗔怪道。
玉荷笑笑,将一托盘递到她手上,道:“这是厨房刚才煮好的红枣莲子羹,殿下您端过去给大人喝吧。”
“……嗯。”晚娘点点头,低低应了。
待她走出门时,夜色已深,星子如宝石般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晚娘小心翼翼地端着莲子羹,一步一盯,心中存着一份担忧,也无心抬头看那漫天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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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敲门,里边的人似乎在忙,没有回应。
晚娘便悄悄打开一条缝,担忧地从外朝里望进去……烛光将一抹身影投影于白墙上,忽明忽暗,忽大忽小。
她控制不住心中的担忧,推门进去。
谁知,刚走进书房,便见厉承修坐在书房的矮榻上,半露臂膀,左手颤抖,正往右手臂上倒药粉。
“啊!”她本低呼一声,羞赧地转过头去。可一想不对,连忙放下托盘,走了过去。
晚娘屏住呼吸,缓缓走近。
当看到在他右臂上赫然有一道鲜红划痕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你……受伤了?”晚娘靠近,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许是上药太过仔细,厉承修这才反应过来,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淡然自若地道:“……哦,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二人多日未见,如今倒好像是久别重逢的夫妻,看着对方时皆是温情脉脉,完全忘却了三日前的“退避三舍”。
“这是……箭伤吧。居然擦得这么深……”
晚娘贴近伤口看了看,辨别伤口细长,皮肉微绽,想着就是箭头擦过手臂留下的痕迹。
厉承修望着她为自己担忧的眸子,一时之间,内心深处情愫四肆起。
“擦伤而已,你不必担心。”他看着她的脸,目光如炬地道,语气变得极其温柔。
几日不见,他的眼神怎变得如此炽热了?看得她双颊泛红,都开始发烫了!
“谁……谁担心你了!本殿下只是不想做寡妇罢了……”晚娘转过头去,不让他看着自己的脸,硬着头皮道。
“哈哈哈……好久没见殿下同我这样说话了。”厉承修发出爽朗的笑声,晚娘一愣,又转回去问道:“这样是哪样?”
“面对面……直言不讳,坦诚相待。”厉承修望进她的瞳孔,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开口道。
坦诚相待?呵呵……
她这般“骗”他,“瞒”他,又何来的坦诚呢……这词用在她身上还真是讽刺极了!
晚娘抿唇,暗忖。
此刻瞧着他颤巍巍地抖着手中药瓶,在给自己上药,内心愧疚感已到达极点。
终于忍无可忍,爆发出来——
“你怎么如此傻!为何要护……为何要逞强受伤?!这明显是箭伤!你说你好端端地怎还受了伤呢!”晚娘内疚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无奈锤了他的胸一下。
厉承修被捶打得闷哼一声,随后暗自勾起唇角,开口道:“大夫说了伤口未见骨头,无碍。”
“若是见骨头,那还得了!把药给我!”
话音刚落,厉承修立马将药瓶交给她。
晚娘实在看不下去,接过药瓶,给他细细上药。毕竟是男子,对自己太过粗糙,药粉都撒在伤口外了。
她长得异常认真,全神贯注地盯着伤口,右手食指轻动,便抖落了一些药粉在伤口上,随后盖住药瓶,放到一边。
随后,用纤指温柔抹开药粉,怕他疼,还一边用嘴呼气,吹拂伤口处。
“不疼吧?”晚娘时不时抬头问。
“恩……”厉承修看着她细心的样子,一阵恍惚,只有他自己听得到胸腔内头一次如此剧烈跳动的心脏。
“这药外敷,早晚要各涂一次,大夫叮嘱……伤口要记得按时换药!”晚娘听到头上的声音顿了顿,随之继续道:“我左手不便,换药一事,恐怕今后要麻烦……殿下了。”
晚娘停手,抬眸微愣道:“啊?你不是有贴身丫鬟吗?以后让小梅来帮你……”
知道她接下去要说什么,他立马截断她的话头,皱着眉头,很认真地分析道:“你毕竟通医理,应该可让伤口痊愈得更快些。”
晚娘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再说出拒绝的话来,只好无奈妥协。谁叫她呈了他的救命之恩,心中有愧于他呢。
“……好吧。我这是不想当寡妇。”她低着头不看他,此刻嘴硬道。
手上动作继续,上完药拿起干净的绷带,为他在右臂上缠了好几圈,最后打了个漂亮的绳结,完美收尾。
“喏,好了。对了,厨房熬的红枣莲子羹,正巧给你补补血,你都喝了吧。”晚娘起身去拿碗,将莲子羹从汤盅里呈出。
厉承修望着她的“杰作”,唇角微勾,在她转过身时,暗自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随后的日子……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恢复如常。
唯一奇怪的是,自回府以来,厉承修就如同没事人一般,也没有主动提起因何受伤,也没有过问她当天的行动轨迹。
晚娘念及他救命之恩,心中更添一丝愧疚。
这份人情,得算!她杜晚娘承了厉承修的恩,帮他上药,便算是还了他的恩情了吧。
晚娘这样想着,心中也便宽慰许多。
只是……她撤回方才说的“他二人的关系似乎恢复如常”这句话,而是比初时更亲密、暧昧了些。
每每上完药,他都要缠着自己说会儿话,要么是朝堂上的趣事,要么是府内的杂事。
由于承了他的恩情,只好耐着性子陪着他聊,实在看不清厉承修这个男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晚娘如今望着他,都觉得厉承修变了,具体又说不上来,或许就是比从前更温柔……更耐心……更俊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