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呼一声,待看清来人,晚娘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宋富贵”啊……正愁上哪去找他,没想到自己就出现了。
“我有事和你说。”
“我有事问你。”
二人异口同声地道。
空气突然变得很安静,晚娘眨眨眼,有些愣住。宋钰泯然一笑,道:“还是你先说吧。”
两人背靠假山,路过的丫鬟小厮也不会注意后头有人,应该是个隐蔽之处。
晚娘见四下无人,忙从袖子里拿出那枚扇坠,提到他眼前,问道:“这是宋公子你的吗?”
看清那物件,宋钰浓眉一凝,心下有些预感,不由局促不安起来。
“扇坠?确实是我的,殿下在何处捡到的?”
“你只需回答我,宫廷御宴那晚……你是否去过御花园东南角的那块大石旁?”
此言一出,宋钰已然明白她此次找他的目的,怕是要让他揭开那晚的真相。
“我……确实去过那。”
“那你……是否看见我醉倒在那里?”
“殿下……我……”
那晚,他确实未对她做出什么亲昵之举,准确的说,应该是没做成……
还记得那晚,他在宴会上喝得有点多,便独自出来醒酒,鬼使神差地随着花香走到御花园,便见公主殿下斜卧在一块大石头上。
周边皆种着花树花草,一阵风过,花瓣随风飘落下来……
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美人醉卧花间”的景象,一下子触动了他的心。脚步轻动,竟不知不觉往那端走去。
待回神过来,已在她身边。
又听她低低梦呓着什么,便蹲下,凑耳上去听。她说的很轻,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只听得“不要抛下我”几个字眼。
看她眼角有泪沁出,想必是梦到什么伤心事了,不觉感到心疼。
一阵风过,一片花瓣吹落在她发间。
刚想凑近脸帮她拿去,谁知身后有另一人走来……听到脚步声,他便闪身躲进别处。
许是匆忙之下,落了这扇坠。
关于这些……宋钰自然说不出口。
都是饱读圣贤书的君子,虽然他平时看上去风流不羁的样子,但骨子里还是仪态万方,洁身自好的,可关于那晚……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乱了分寸,乱了心了。
“宋公子,宋公子……宋钰!”
晚娘连喊两声,见他没有反应,干脆直呼其名,他这才回过神来。
“哦哦,殿下,刚才想得出神了。关于这个扇坠为何在那附近,应该是在下无意掉落的,幸得殿下能将此物还给我,宋某感激不尽!”宋钰说着,抱拳做了个揖。
“那晚,你果真没见过我?”晚娘凝眸直视着他,试图看出破绽,看得宋钰有些发慌。
好在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口道:“……确实没有。”
宋钰自知心中有愧,虽说他们二人清清白白,但他对她单方面的好感是存在的。不说出口,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喏,还给你。”晚娘正把扇坠递给他,忽听一阵脚步声起,伴随娇柔的低呼传来——
“哎呀,原是宋公子啊!臣女还以为是谁将殿下拉进这假山后头呢!”
晚娘略一蹙眉,就差翻个白眼了。
真是冤家路窄,苏莹莹怎么又出现了?刚解决完苏喻安之事,她又来凑什么热闹!
晚娘视而不见,苏莹莹并未在意,随后又朝身后笑道:“厉哥哥,看来殿下没什么事,你也可以安心了。”
晚娘心头一震,闻言回身看去,见厉承修缓缓从被假山挡住的阴影里走出,面色不愈,薄唇抿得紧紧的,眉心凝结成川,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他莫不是误会了她与宋钰之间的关系吧!
“殿下恕罪,臣女方才赏景时,无意看到你被人拉进了假山后头,臣女本以为是什么歹人,害怕殿下遭遇什么不测,又恐打草惊蛇,这才去喊了厉哥哥过来相……助……”
晚娘一阵眼锋扫来,吓得她立马停了话茬,忙往厉承修身后钻。
晚娘刚想出声解释,便见他快步走到她身边,沉声质问道:“殿下,你为何和宋钰在此处?”
厉承修对宋钰直呼其名,这就意味着此时此刻,他火气很大!晚娘也意识到了这点,内心没有害怕,更多的是伤心和失望。
先前他从未误会过自己,无论怎样,都会选择相信她,怎么这回竟这般敏感?难道他被旁人一阵挑唆,就信了去不成?
还是说……她已经不足以撑起他的信任。
“我有事要问他,自然要约个僻静之处。夫君,我与宋公子清清白白,天地可鉴,你莫要多想。”
“厉哥哥……不是我多嘴,你也别太怪殿下了。她与宋公子定然是清白的!”
晚娘忍住想要扇苏莹莹一巴掌的冲动,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才逐渐平心静气下来,咬着牙道:“苏小姐!你一个外人来管我厉府之事,怕不是多嘴那么简单吧!”
话语粗听含笑,实则霸道狠厉,听得宋钰在一旁也是一惊,暗叹不愧是天之娇女!
男人一眼便看到她手中拿着的扇坠,厉承修定定地看着那物件,出声问道:“这是何物?呵……你给他的信物吗?”
此话一出口,看着她受伤的表情,他便有些后悔。此时生着闷气,醋味极浓,说的话也自然带了些刺。
晚娘被冤枉,也没好气地道:“你在说什么?这本就是宋公子的物件!”
一口一个宋公子,宋公子的,喊他时却是全名,这到底是什么差距!宋钰,到底是你的谁,竟这般围护他?真是……好生令人烦躁!
厉承修皱眉,负在身后的手捏的死紧,继续“冷嘲热讽”地道:“呵……原是他送给你的信物啊。”
忽而,晚娘鼻子一酸,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厉承修……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胡言乱语……你怕不是喝醉酒了吧!”
“……那么他的贴身物件,为何会在你手上?”
厉承修一向聪明,可如今醋意已经蒙蔽了他的双眼。方才当他看到他二人有说有笑,手中交换着物件时,什么伤人的话,便都能说出口来。
“宋公子的扇坠掉了,是我无意中得到的,今日正好遇到他在此处,他也正好有事同我说,我便顺道还了这扇坠。”
“还真是‘人生处处有巧合’啊。”厉承修感叹着,空气里瞬间弥漫起厉府老陈醋的味道。
“你不信我?”晚娘反问,语气里带着些许惊讶。
厉承修低头看她,见女人双眸剪水地望着他,没说话。
“厉大人,你应该相信殿下的!在下与她真的没有什么……”
宋钰在一旁看得着急,心疼地看向殿下,虽然,但也不忍公主殿下难过,出声道。
厉承修听到他的声音,星眸瞬间冷冽如乌云压境,阴雨将至,对视他道:“我厉府之事,何需宋公子你一个外人来置喙!”
这话莫名熟悉……不就是方才殿下对苏莹莹说的吗?
宋钰暗忖,淡然一笑,随后朝他拱手道:“厉大人,在下固然是外人,可苏小姐不也是外人吗?你难道宁可听信一个外人的话,也不愿信任殿下所言吗?”
说着,他瞧了看过来的晚娘一眼,继续道:“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信任吗?你若不信殿下,又何必娶她为妻,惹她生气呢?”
厉承修闻言,往前踱了两步,凑近宋钰的耳朵,只用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宋公子,你应该很清楚公主殿下是我的妻……可你怕对她别有用心吧。那夜宫宴后,御花园欲轻薄她的那个人……是你吧。”
宋钰闻听此言,眼瞳猛地剧烈一震。
原来那夜,他看到他了……
“若被我发现你再对她图谋不轨,那就休怪我不念及同僚之情了!”厉承修继续警告道。
听着听着,宋钰身侧的拳头越捏越紧。
那夜确实是他冲动在先,差点要出大事……
脑子里忽然想起方才要和殿下说的事。看看四周,暗忖——
“现下那么多人在场,苏小姐也在此处,我便不太好讲于殿下听了。还是改日再说吧。”
……
此时的苏莹莹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方才她在此静心,转身回去时,恰巧看到殿下被一男子拉进假山,便心生一计——
赶紧以“殿下遇到危险”为由叫来厉承修,为的便是让他目堵“孤男寡女共处一隅”的残酷真相,让他与公主殿下生出嫌隙,最后彻底寒心!
“多说无益,宋公子多谢你为我解释。不过清者自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必再同他白费口舌了!”晚娘无奈,在身后兀自说着气话。
二人相互赌气,旁人也插不上嘴,宋钰只好乖乖闭嘴。
“呵呵……厉承修,枉费我这些日子,对你的一些改观,想来……自始至终,你就从未信过我吧!”望着他的背影,晚娘嗤笑两声,倍感失望地道。
亏她还想着,选个合适的时间,便对他表达自己的感情。如今看来,大可不必了。
厉承修立马转身,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道:“我何时说不信你了?只是你……你就看不出有什么不妥吗?”
“我没看出有什么不妥!就许你有青梅竹马,本殿下就不能拥有知己朋友吗?!”晚娘继续反驳。
这个问题由最初的“孤男寡女”一下子上升到了“知己朋友”的范畴里,厉承修的脑袋忽然好疼……
他如今才明白……案件缠身,公务繁忙这些都不妨事,和女人吵架才是全天下最伤脑筋的事啊!
“呵呵……你这女人真是娇憨,自古男女有别,就算是知音该有分寸才是!”
你是小绵羊,人宋公子可是大老虎,你睡着时,可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你,怎会如此单纯地将你当朋友啊!
厉承修心中翻涌,瞅了宋钰一眼,他似乎有些局促不安,不过并未指名道姓。
关于他对殿下企图轻薄一事,他也不傻,这个秘密……他到死也不会说出去。
彼时,见形势不对,苏莹莹继续在一旁煽风点火,添油加醋道:“厉哥哥别太生气了,你就别怪殿下了,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住口!!”
谁知,厉承修和晚娘异口同声地朝她喝道。
声音很大,振聋发聩,着实吓了苏莹莹一跳。
他二人也是一惊,面面相觑,没想到两人生气时竟能如此默契!
苏莹莹颇委屈地耷拉下脸,可怜兮兮地道:“厉哥哥……你干嘛凶我啊!”语气里还带着撒娇的味道。
“明明说好的互不干涉,厉大人这是何意?”晚娘低声问。
“殿下……是我妻,为夫这样做,有何不对吗?”
晚娘捏住拳头,看着厉承修叹了口气,抬眸看着她与宋钰,欲语还休。
她实在是气不过,趁着眼泪还没流下之际,夺步逃离了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