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正厅内。

苏莹莹焦躁难安地来回踱步，看得苏虞两眼发晕，不禁高声喝住她——

“莹儿！别在爹眼前晃了，看得我头都晕了！”

苏莹莹回身，见自己爹气定神闲喝茶的模样，不安地道：“爹爹，如今你还喝得下茶吗？下药之事败露，厉府势必会来问责，这该如何是好？”

苏虞摸摸胡子，问道：“可有人亲眼看到是你下的药？”

“……这倒不曾！”苏莹莹想了想，笃定道。

苏虞眯起狐狸般的眼，悠悠道：“那便好……放心吧。”

晚些时候，苏莹莹的预感成真了，厉承修没有念在儿时情分上饶恕她。越过他底线的事，他是万不会原谅的。

大理寺一纸状令下来，侍卫首领宣道——

“苏家小姐苏莹莹心思恶毒，心怀不轨，试图下药毒害朝廷命官，我等受大理寺少卿之命，捉拿此女归案！还请苏尚书配合。”

说罢，领头侍卫挥手示意，从后头上来两名侍卫，一把押制住苏莹莹，不让她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爹！爹！救我——”苏莹莹吓得花容失色，奋力哭喊道。

反观苏虞，虽然脸上含着担忧神色，可却走到她耳边，悄声道：“女儿放心，爹自有办法救你出来，只是要委屈你在监牢里呆两天了。”

彼时，苏喻安摇着扇子，吊儿郎当地走了进来，见苏莹莹被人带走，着实一惊。

吓得忙跑进去，朝苏虞问道：“爹！爹！苏莹莹这是怎么了？被那么多人押着。”

苏虞见苏喻安终于回来，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还有脸回来啊，真是没一个让我省心的。你长姐这是被大理寺的人转走了。”

苏喻安一听此话，嗤笑一声道：“哼真是没用，这都会失败。想要男人啊……自己抢过来不就行了！何必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两个孩子，一个有谋无勇，一个有勇无谋，可却常常吵起来……叫人头疼的很。

“你还很得意是不是？你姐姐至少知道智取，比你会耍手段！你看看你，镇日流连烟花之地，不求上进，还老带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叫为父如何来栽培你继承为父的衣钵呐！”

苏虞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叹道。

“爹——我这不是为了可以认识更多的王孙公子，到时替你分忧解难吗？”苏喻安坐下，不满地反驳道。

苏虞指指外头道：“不必到时候了，现在就可以替为父分忧了！你闲着，就去帮我查个人。”

“爹，你说何人？”苏喻安挑眉，颇感兴趣地问道。

彼时，苏虞缓缓开口：“厉承修府上的贴身丫鬟，你去调查一下她，我要知道她全部的身世背景，家中有几口人。”

苏喻安两眼冒光，他最喜欢调查人了，此事交给他还真是交对地方了。

“放心吧！爹，这事尽管交给我吧，您就放心等消息吧！”说罢，苏喻安倒了杯茶，仰头喝下，便转身出去了。

出了院子，朝左右两侧吩咐道：“张霸，李道，随爷出去。”

“是，少爷！”

*******

厉府内室，小试抱拳禀报道：“大人，侍卫已将苏小姐押送至大理寺狱内，她拼命否认自己的罪行，说她根本没有下药，还说想要见你一面，当面说清楚。”

厉承修负手站在窗边，冷然道：“还有什么可说的……先幽闭她几日，我倒要看看苏家还有什么招数。”

“是！大人！”

“对了，大人，先前您让我一直暗中保护公主殿下，卑职发现她扮作太监潜入大理寺之前，有在找江湖上的组织打听案籍库守卫的排班消息……不知她究竟在调查什么。”

小试继续自言自语：“奇怪，真是奇怪……堂堂公主殿下为何要去案籍库偷看案籍？大人，属下觉得您还是小心为上，属下可以继续暗中调查她真正的目的。”

厉承修看着院子里正抬头赏花的人，心思荡开，视线随着她的脚步而动。

她笑颜如花，他也勾唇一笑。她蹙眉垂思，他也跟着疑惑担忧，为之动容。

“大人，大人！”小试见他没有动静，又唤了两声。

厉承修这才回过神来，开口道：“哦，不必了……不必再查了。不过，你再暗中保护她，平时不要被她发现踪迹。”

……

待小试禀报完事务出来，晚娘忙拉住他问道：“小试，昨日那个柳大夫……你是从哪找来的？”

小试一听殿下打听此人，忙皱眉道：“这大夫甚是奇怪，幸好他医好了大人，我就不与他计较了。”

“什么意思？”晚娘惑道。

“殿下，那夜你让我去寻全京都最有名的大夫，我出门没多远，便有人拦住了我，问我是不是在找全城最有名的大夫。我一奇便道是，他便说自己就是，我都未开口说话，他就知道了我的目的，我觉得可信，便带着他进来了。谁知，他一见大人便上去刺了一针，所幸确实有些能耐！”

“原来如此……”

晚娘想起他给自己的铜钱剑，便更是觉得古怪。

他怎么知道小试是在找大夫？这倒像是那他特意寻过来的。还有他说她像自己的一位故人，那故人究竟是谁？与她又有何渊源呢？

一切尚未可知。

当下，她还是先弄清楚那些书信上临摹的字迹究竟出自哪里为好。

“爹爹入仕为官时，在翰林院任职，那多少应该与那里有点关系。”晚娘暗忖。

翰林院……她必须去那里一趟。

……

翌日一早，未九歌前来向晚娘道别。

在她的百般阻拦下，她硬是跪下磕了个响头道：“九歌前来拜别殿下，望殿下与厉大人能够长相厮守，平安喜乐，厉府二老身体康健。”

说得好像余生再也见不到似的，此言一出……晚娘不禁也有些泪目。

“未姑娘，日后……有何打算？”晚娘问道。

“班主准我上台唱戏了，小时候，看到台上名角唱戏便都会去捧场，我一弱女子只想攒点钱，往后去找一处僻静的地方住。然后在那里开间豆腐铺，了却残生……”未九歌笑笑，已有些向往这样的日子。

晚娘发现她的眼睛里逐渐盛了点光，有了活下去的目标，便没有先前那么黯淡无光了。

“九歌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志向，只想平平淡淡，安稳地度过此生。”

晚娘本不忍提起太子，勾起她的伤心事，但还是想替那痴情的男子问上一句：“你就不怕皇兄看到你，认出你吗？”

未九歌摇摇头道：“就算认出又能怎样？我与太子殿下的差别只会越来越大，而不会缩小，遇见太子殿下，是我毕生难忘的时光，九歌会将其永远深藏心底。我也有自知之明，往后余生，不能再连累他了。”

晚娘见她努力微笑的脸，心中不禁叹息一声。

她看得出未姑娘虽沦落过风尘，但却不失傲骨，依旧顽强且努力地生活着。若她没猜错，未姑娘心中的那丝牵绊，恐怕就是太子殿下吧。

她也一定很爱太子……叹只叹，这“地位悬殊”四个字，便让两个两情相悦之人，就此分离。

“未姑娘，珍重。”

“殿下保重。九歌就此告辞了。”

晚娘望着未九歌走远的身影，厉承修缓步从里屋走出，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走上前，刚想出声安慰，便听她喃喃道——

“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不能和太子……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谁让他是太子殿下呢？世间安得双全法，她若想与太子偕老，恐怕就要抛下一切，包括性命……太子若想与之相守，恐怕要抛下权利和地位……孰轻孰重，就看他们自己的抉择了。”

厉承修悠悠道。

闻言，晚娘缓缓摇头，道：“人定胜天，若真心相爱，抛弃地位和权利，远走高飞……怕也是幸福的。”

她不知这话是在说给厉承修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厉承修侧目而视，忽觉眼前的这个女人，果真不是当初的那个“她”了……

当初的公主殿下是万万不会这样感同身受，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万万不会这般情真意切的。

*******

自上次前往大理寺案籍库，偷看杜家的案籍，厉承修还为救她受了伤后，晚娘便暂歇了继续探寻真相的脚步。

如今可以重新起程，着力去查了。

书信上临摹的字体，究竟出自哪里？

首先排除账簿，那上面爹爹写的字太少，不足以支撑那数十封来往书信。那人定是仿照他之前留存的本子，来誊写的！

“爹爹的翰林院学士一职，会经常编撰书册，生前写的正楷字应该不少，只需去翰林院稍加查阅，便可知道他具体编撰过哪些书？再与那书信上的字迹相较，便可知道究竟出自哪本书了。”

晚娘想着以学习之名，去翰林院借阅书籍，顺便寻找蛛丝马迹。

当她提出想去翰林院时，厉承修便说他正巧也要去那，拜访掌院和舅舅。

不知道哪里来的巧合，晚娘便跟着他一同去了翰林院。

……

翰林院内有座“文渊阁”，共有三层。

“文渊阁”实际就是一座藏书阁。顾名思义，里头文学渊博。

内藏天下优秀文献书稿，民间难得的珍品典籍。可供宫中学士翻阅查证，引经据典。

就设在翰林院的东面，靠阳位置。方便大人们取书晾晒，干燥除湿。

晚娘随着厉承修沿路走近，便见一座上铺黑琉璃瓦顶，下制绿色廊柱的双层楼阁矗立眼前。

屋顶彩画还绘有河马负书，丹青墨卷，与雕花窗扇相衬，带来肃穆雅致之感，淡然悠长之意。

没想到翰林院内还有如此地方。绿竹缭绕，清雅脱俗。

晚娘望了望，觉得这地方确实很适合温泽如玉之人做事，优雅而又宁静。难怪从前那些乡绅之子进京赶考，挤破了头也想进翰林院……

陛下亲笔题写的“文渊阁”三个大字，制成贴金匾额，悬于此楼檐下。

晚娘打量下这门头，赞赏一番，便举步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