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寂几不可闻冷哼一声,屋室里也歇了灯,这丫头竟也好意思说见他未入寝?眼瞎到此等地步,亦是可悲。
恒寂将要关门,奚青山眼疾手快抱住他的腿,扬起小脸央求:“此去入寝,应是良辰好景虚设。既然你已起榻,便赏个脸与我一同赏月,如何?求求你了。”说着,靠头在他腿上蹭了蹭。
似一块狗皮膏药般黏人。
恒寂蹲下身,微微使力捏住她的两颊,奚青山被迫撅起小嘴,远远望去似在索吻。
“再敢扰我清净,把嘴给缝起来。”他冷冷警告。
奚青山噘着嘴,含糊不清回答:“同我花前月下。”
“你少做梦。”
夜风温柔,皓月当空,满天星子闪烁,与人间万千灯火相映成趣。
屋顶上出现一高一矮身影。那矮个子曲腿坐下,伸手拉高个子的袍角,嗓音如风轻柔,略含兴奋:“你快坐下。”
“不坐。”高个子负手而立,冷冷拒绝。
“不,你要坐。快坐,快坐,快坐快坐快坐……”
许是被矮个子吵得烦了,高个子冷道一声“麻烦”后,不情愿坐下。
矮个子悄悄往他身旁挪了挪,与他并肩,微微偏头,欲靠上他的肩,被高个子毫不留情拍在脑门上。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寂寂,说的就是咱俩。”小少女偏头看他,笑意盈盈,杏眸里盛满月色,亮汪汪的。
恒寂侧目而视,随口一句:“闭嘴。”
奚青山本是个话匣子,哪肯听话,又问:“寂寂,你心悦花表妹么?”千万不要。
恒寂不理。
“寂寂,寂寂,寂寂,寂寂,寂寂,夫君。”吐出最后两个字,眼里半含试探瞧着他的脸色。
瞧了片刻,俊美的面上依旧瞧不出半分端倪,语气倒是沉下几分:“你又敢了?”
奚青山打个颤,连连摇头,壮着胆子追问:“那你可稀罕花表妹?快说快说快说快说……”
身边像是停了只麻雀,叽叽喳喳吵得人烦。恒寂终于忍不住蹙眉,语气微含无奈道了句:“你好烦。”似是怕她再闹,补充一句,“不稀罕。”
眸光一亮,嗓音越发欢快:“那你稀罕何样的女子?”
“未曾想过。”许是觉得不够,罕见多说上一句,却令奚青山脸色蓦变,他说,“更不稀罕你这种。”
奚青山只觉一颗滚烫的心都被这清凉的月色浇冷了。
方才他妥协陪她花前月下时,还暗暗高兴了片刻,此时只觉风凉,心也凉。
嘴角忍不住下垂,她伸手拉住他的窄袖,蹙眉问:“为何?我有什么地方不妥么?”
“你何处都不妥。”他发自内心回答。
一时沉默,只问风过声,卷起男人的袍角,翻飞。
奚青山一眼不眨盯着他的侧颜,冥思苦想,竟不知该如何言辞。
脑子一闪,顿时想起话本子里的某些片段,那句话清清楚楚写着“既有肌肤之亲,必得以身相许”。
这样想着,她脑子一热,理智随风飘入云端,伸手转过恒寂的脸,对准他的唇,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
两唇相碰,浅尝辄止。很轻,很软。
总是冷静如恒寂,第一次经历此等事,也还是愣了片刻。
奚青山做完坏事之后,幡然醒悟,松开他的脸,脚底抹油飞快溜了。
她使出浑身气力逃离恒寂的院子,回到屋室,身后似有鬼追一般极快闩门,又来来回回般椅子、桌子将门牢牢堵住,生怕恒寂反应过后提剑冲进来将她剁成肉酱。
上次不过只牵了他一下下而已,他便毫不留情要剁掉自己的手。这次肌肤之亲……啧啧……
奚青山不觉打了个寒颤。
屋顶之上,恒寂保持着坐姿一动不动,仿若一尊落满月色的玉雕。
此刻反倒不知该有何情绪,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世上如何会有此等没脸没皮的女子,着实大胆得很。
回房后,他取来一方干净手帕,拧了水,细细擦拭嘴唇。心里一派平静。
金轮朝升夕落,一转眼,五日奔腾而过。
那一吻,替恒寂换得五日安宁。奚青山并非不想去找他,奈何害怕被剁成肉酱,只得躲在远处偷偷瞧他。
他看书时,她便躲在门外偷看;他习武时,她便躲在不远处的巨树后偷看。
总之,除却就寝与如厕之外,几乎是他去何处,她便跟去何处。但也只限于远远看着,未敢靠近。
若瞧见恒寂稍有不对,立马撒蹄子奔走。
有时恒寂转眼看去,小少女立刻缩回脖子,躲没了影。动作灵活似一只小猫。
在恒寂看来,她这模样不过是只见不得光的耗子。
而另一边,花幽姒同青萝暗地里注视着两人,很是不解此等疑惑行为。
依那野丫头的性子,并不会如此畏畏缩缩。莫非,是做了什么错事?
主仆俩对视一眼,会心颔首。
挨过许多日,奚青山终是挨不住了。便是连老天也不知她多么想和恒寂说说话,离他近一些。
奚青山觉着,冷淡的人皆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特别是如恒寂此种又冷又俊的。简直令她欢喜的不得了,好似世间罕见珍宝,熠熠生辉,夺人目,惹人爱。
至午时,赤日敛了光芒隐在云山后,不多时一声雷鸣高空炸响,仿佛要把云层炸开花。
奚青山坐在与恒寂一墙之隔的墙头上,双腿悠悠晃着。
手搭在眉骨之上,眺望远方,只见方乌云欺山,滚滚而来。
暴风雨将至。
转眼望向门外,只见恒寂拉门而出。她轻巧跃落地,哒哒哒跑去,石阶下停住脚,仰头看他,提议道:“寂寂,俄顷将降暴雨,今日恐是不能习武了。”
恒寂踏着石阶而下,奚青山立刻后退到一旁,微微抿嘴,眨巴着眼睛看他。
出她所料,恒寂并未将她剁成肉酱,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懒得扔给她,径直离开。
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掉回肚子里,她哒哒哒跟上,叽叽喳喳:“寂寂,若你要去练剑也行,你且等我去取两把伞,替你遮遮雨吧。”
她亦步亦趋跟着,不曾料到他突然顿住脚步,嗓音是一贯淡漠:“何人告知你我要去练剑?”
奚青山眨眼:“这是你雷打不动的习惯呀。你每日辰时学书,午时学武,我都记着呢!”
语罢,嘀咕一句:“你的爱好便是这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