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抿嘴认真思考的小模样,他淡淡解释一句:“并非雷打不动。”
微微抬眼看黑压压的天空,道:“天常有不测风雨,世事一秒一变换。不过是平日无事,寻趣解闷罢了。或许有一日,就变了。”
奚青山不曾细细思索他话中含义,两瞳微成斗鸡眼盯着鼻尖上冰凉的雨水,问:“那今日还练不练了?”
“不练。去书房。”大步离开。
轰隆——
冷风如潮灌进屋里,窗棂砰砰作响。案面的书册哗啦啦翻上好几页,被推至案角,“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男人干净好看的手拾起书卷,转身去闭窗户。
奚青山闭上门扉,屋内顿时没了狂风作乱,恢复平静。
恒寂往香炉里添了些香料,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翻书时,掀起眼皮瞧她一眼,提醒道:“不准张唇,不准发出声响。”
朱唇立刻抿成一个“一”字,奚青山连连点头。
纵然胡闹如她,亦知道,别人看书时不能打扰。
夏季常有暴雨,豆大的雨珠儿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又顺着瓦缝滑落,于檐前形成一道水帘。
奚青山轻手轻脚搬来小圆墩,坐在书案旁,一言不发,难得乖顺。
屋外凉雨夹着狂风,空中时不时炸开一声雷吼,颇为惊心。
而屋内燃着袅袅安神香,只闻翻书声与呼吸声。
恒寂颇为满意她的表现,心里不禁想:不闹腾的时候,倒也不令人讨厌。
这样想着,薄唇微启,他道:“端一壶热茶来。”
纵然屋外下着雨,奚青山亦二话不说站起身来,就往往外走。
“雨停再去。”这缺心眼的丫头。
奚青山驻足,转身摇头:“不怕的,我很快就回来。”这点雨算什么,只要寂寂想,哪怕让她现在去城北买西瓜,也愿意。
发自内心的情意最能打动人。
“站住,雨停了再去。”小丫头不仅缺心眼,性子还挺倔。
语气含着命令,隐隐袭来威慑力,让人不得不听。
轻轻叹气,道一声“可”后,回到圆墩上坐下。
暴雨下得大且持久,无聊之际,双手捧脸静静盯着男人极俊的侧颜。
那眼神黏在他的面上,太过炽热,逼得恒寂不得不侧目看她:“看我做什么,自己找事做。”
小少女笑眯眯:“你好看。看你是一种享受。”
恒寂:“……”他早知这丫头片子肤浅至极。
伸出食指指向檀木书架,他道:“实在无聊,扎马步或看书,二选一。”
“自然是看书。”她起身朝书架走去,随后拿了一卷书,转回来乖巧坐下。
两人各自看着书,谁也不干扰谁。半晌而过,恒寂正阖眼思考之际,忽闻低低啜泣声散开屋室。
他睁眼,转眸见小少女左手拿着书,右手不停以手背抹眼泪,泪眼婆娑。
他问:“看书便看书,做什么哭?”小丫头性子浮躁,极易大喜大悲。
一滴晶莹泪珠儿自眼眶直直滴落,洇湿了书角。
她好似很伤心,说话也抽抽搭搭:“好疼。”
恒寂认为她身子不适,盯着她问:“何处疼?”
她伸手抚上胸口:“心疼。”
见她这伤心至极的模样,拿过她手中的书,低头看去,只见上面书着几个墨色小字《古诗为焦仲卿妻作》。
恒寂顿时明白她为何哭。
女子天性多愁善感,最见不得有情人生离死别,哭泣也实属人情。
悲剧并不令人欢喜。
合上书,只听她吸着鼻子:“寂寂,刘兰芝与焦仲卿真是令人悲伤啊。他们如此相爱,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局,我的心好疼,仿若感同身受一般。你觉得呢……”
恒寂自然也读过里边的内容,却无多大感想。世事本难圆满,天下有情人,因种种原因,生离死别的不知凡几。并无甚可惋惜。
瞥见她哭得伤心,他道:“并非所有事皆要圆满才算完美。偶尔遗憾,才是最适合的结局。你难过,不过是因为旁观者清,知晓全局。倘若身处其中,亲身经历,反倒会释然。何必看着别人的故事,流自己的泪,伤自己的心。”
奚青山摇摇头:“我便是最见不得有情人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见不得见不得,心是肉做的,会疼。”
“尘寰旧事,未知真假。不看也罢,免你徒劳伤心一场。”
奚青山伸手擦干眼泪,移着小圆墩凑到他身旁,轻声道:“我最喜欢里边那句话,现在我送给你,你可要仔细听。”
语罢,她一字一句认真念出来:“‘君当做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此是兰芝对焦仲卿说的,亦是我想对你说的。若你肯心悦我,待我好,我便愿意跟着你一辈子,我说真的。”
奚青山并非第一次对他告白,只不过这次的语气格外认真,略含忧伤。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颊上,抬起胳膊肘推开她,随口道:“还有一句你未念,‘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韧,便做旦夕间。’”
奚青山连连摇头:“扔掉扔掉,不喜欢这一句。我不给你这一句,前一句才是我要送你的。我和寂寂,不要同他们那般悲剧,要不得,要不得。”
“自然不会。”他说,“毕竟我同你,没有半分关系。”
“现在是没有,以后会有的嘛……”
闲聊片刻,屋外雨势转小,为淅沥细雨。
奚青山眼眶泛红,将书卷放回檀木书架上,声音轻轻:“我去给你端茶来,你且歇着,等我回来。”
许是怕冷风进屋,拉门稍开,她自门缝里挤出去,又立刻将门带上。
恒寂盯着禁闭的门扉沉思,脸色一贯清冷,瞧不出心中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奚青山伸手挡在头顶,一路小跑至厨房。
走进屋,饭菜香味迎面袭来,勾人胃里馋虫。
伴着砰砰砰的切菜声,目光落在厨师长手里摆尾挣扎的鲶鱼身上,许是太过滑腻,好几次险些从厨师长宽大粗糙的手中滑落地上。
砰——
宽厚菜刀一翻,重重拍在鱼头上,鱼儿尾巴摆两摆,顿时咽气。
奚青山下意识伸手抱头,摸摸被拍扁了未。
立在门口瞧着厨师长将鲶鱼开膛破肚,她抿着嘴想:是要做清蒸鱼呢?还是红烧鱼?嗯,红烧鱼比较好吃。
“呆愣着做什么,一边去,莫当着我的路。”青萝端着托盘行至她身前,要她让路。
托盘里可口糕点一两蝶,茶壶嘴儿里腾出袅袅热气,送来淡淡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