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并非一路人，注定不能在一起，你趁早收回这条心。世间男儿千千万，并不是非他不可。”奚夫人极少用如此认真的语气同她说话。

“娘，那若是孩儿果真就非他不可了呢？”

“你看重他何处?”

“他生得好看，比孩儿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好看，真真儿喜欢。”

奚夫人几不可见松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劝道：“若你真是喜欢，待日后，娘亲定为你寻一个俊俏无双的好夫君，如何?”

奚青山摇头：“不如何，孩儿现在便觉得他就是举世无双的好夫君。孩儿喜欢，要自己争取。”

红唇微抿，奚夫人不再言语。

佛堂内人声嘈杂，官兵们翻瓶倒椅搜索着机关。

男人一派浅淡的目光扫过周围，径直朝着正中央供奉的观世音菩萨而去。

其中一名小兵见恒寂立在原地若有所思，也停下手中动作，亦盯着他若有所思。

这位小王爷看起来冷静睿智，说不定很快便能找到机关，自己干脆省点气力。

小兵刚如此想着，便见恒寂伸手摸上莲花座，准确罩住其中一片玉质莲花瓣，往下一按，只闻一声闷响，观世音菩萨竟缓缓往右移开，露出身后的漆黑甬道，仿若有细细呜咽声传来，颇为骇人。

“找到了！”小兵见此稍有激动，不由得对外大叫一声，霎时人涌如潮。

恒寂瞬时避至一旁，寻了个偏僻角落立住，静静看着一群人举着火把围观。

“大人。”奚大人沉步而来，官兵立刻绕开一条道。

“进去看看！”大人发话，一群人举着火把依次进入甬道，火光映亮周围石砖。

有爹爹在，便不用自己操心了。

奚青山顺势钻到恒寂身边，自顾自握住他的手：“寂寂，你真真儿厉害！你是如何发现这里的玄机的?”眸光闪闪，满是崇拜。

恒寂伸手一指莲花座，道：“自己去看。”

奚青山果真颠颠跑去，不多时哒哒跑回来，语气飘忽不定：“我不知是否如此。我瞧见其中一片莲花瓣轮廓，稍比其余的要圆润光滑，嗯……”歪着脑袋瓜思考，“许是时常被人摸才会如此。”

恒寂盯着她：“不算太笨。”

“寂寂，我们进去看看?”

“不去。”他淡淡道。

女孩子向来心思细腻，奚青山立刻察觉到他的疏离，绕至他身前仰头问：“寂寂你怎的了?”

“不怎。”

“你不说我也能感觉得到，你对我变得冷淡了。”说着便要去握他的手，被巧妙避开。

“我何时对你不是这样?”他反问，顿了顿，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早些回家，奚二小姐。”

“寂寂，三月之期未至，你不能提前赶我走。”心中慌慌。

他低头看她，眼波深深看不出情绪：“无果之事，何必浪费时间。”

奚青山不懂，昨晚两人关系更甚昔日融洽，为何今日便又恢复初见时了?

“还未到期限，话不可说满。”

“我自己的事，自己说了算。”语罢不再多话，毫不留情抽出手，绕她而去。

“寂哥哥，你等……”

“山儿，回来。”刚迈开步子，便被立在甬道口的奚夫人叫住。

恒寂步子大，奚青山再回头看时，只见夜色浓浓，那人已融于黑暗。

沉沉叹气，耷拉着脑袋行至奚夫人身边：“娘亲。”

摸摸她柔软的头顶，奚夫人好生安慰：“他不稀罕你，将你当做可有可无，何必再上赶着去纠缠?在他那里想必你也没少受气，山儿，听娘亲的话，他不给，我们就不要。”

小少女耷拉着脑袋，满脸失落。

恒寂出了庵院，未曾回头望一眼。

姻缘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她在自己身边待上三年，奚大人也绝不会同意让她嫁。

这其中利害关系，明眼人皆看得出来。

恒寂是个嫌麻烦的人。无果之事，不如早早结束。

奚青山正失落着，被甬道中传来的痴笑声、绝望声、呜咽声所打断。

转头望去，熊熊火把将甬道映得光亮，一群身着尼姑服，面色极其憔悴的少女相互搀扶着走来。好似那被暴风雨摧残过后的零落花枝，看着鲜艳，实则早已失去灵气。

这群少女眼神无韵，便是被解救出来，面上也毫无欣喜之色，从她们面上隐隐能看见死亡之气。

奚大人随后，吩咐一部分官兵：“去通知这群孩子的家人，动作小些，莫要声张。”

“是。”一队人立即领命而去。转身对奚夫人道，“劳烦夫人了。”

奚夫人看一眼死气沉沉地少女，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女子最能理解女子，她们此刻需要的，不过是活下去的希望和理由。

奚大人领着官兵退出房外，留下奚夫人同奚夫人在屋中。

众男子退出去，屋中少女顿时瘫坐在地，脸色苍白，血色尽褪，仿若被人抽了半身血。

奚青山默默数了数，七名少女。

加上卿玉说的那名没等到人来解救便死去的女子，一共八名。

尼姑庵的“尼姑”，共五名。

“再见我爹娘一面，我便要死了……”

“我没脸再见爹娘，我会沦为别人口中的笑柄，连累爹娘跟着我受辱终生，被人唾骂……”

“呜呜呜，那群畜生……都怪那群畜生……我活不了了，活不了了……”悲泣声声。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此情此景，令奚夫人不由得眼眶湿润。

都还是一群孩子。莫说在这样一个时代，便是在自己的那个时代，心里压力也是极大的。

世人对女子的要求一直很苛刻。明明是被害者，却要遭受到旁人的闲言碎语。

这群女子日后的生活，可想而知。便是自己的心理压力，也足以压垮她们。

几名少女之中，奚青山的目光落在一名表情惊恐的紫衣女子身上。

那女子面上血痕条条，仿若惊弓之鸟，一双空洞的眸子四处张望，不通人事。

想来已成痴儿。

声声悲泣中，奚夫人行至瘫在一堆的少女身前，蹲下，伸手挨个替她们抹去眼泪，嗓音轻柔且坚定，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她说：“莫怕，坏人已下地狱，你们的人生，将会重新开始。”

“人生?”其中一名少女泪眼婆娑看着她，抱着膝盖连连摇头，“前方便是一条死路，何来人生?我已经被那群畜生玷污，失了贞洁，只得以一死来保全最后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