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院门,陆离转身将门带上,太子在边上等他。
“你怎么认识她的?”太子问道。
看他二人方才反应不像是初识之人。
“巧合。”陆离应道,怕他不信又解释道:“阿大帮柳姑娘在集市上买了橱柜,我正好见到就搭把手帮他搬过来了。殿下呢?这么远跑过来难道只为了和她吃一顿饭?”
太子想了想,说道:“她父亲帮过孤大忙。”
言下之意,只是为了照顾故人之女。陆离松了口气,这些年他虽然关注太子,但毕竟相隔甚远,得到的消息很少,太子每天在做什么他不可能一一知道。
“殿下身上的伤是他救的?”陆离问,他指的是去年底太子被贼人偷袭受伤的事。
太子摇头:“坎特沙漠那一战,他没蹚过去,孤后来派人找到他的遗体,已经风干了。”
这人对太子这么重要,太子一定第一时间就去找他,陆离猜他在那一战中一定也受了很重的伤,醒来时已经过了很多天,所以前年战报上说是收拾残余,其实主要是在养伤。
陆离随即猜到他一定是伤还没好就回朝,然后路上又中了埋伏,不然以太子的身手不可能轻易就被人刺中。
“你身上的伤?”陆离目光落在他胸前,担忧道。
太子顿了下,说道:“无碍。”
陆离是知道他的,便是天大的事落下来他也不会开口只会淡淡地说一句:无碍。太子这个位子养成了他凡事一人承担的铿锵性子,若是不了解他定会被他骗了。
陆离没有拆穿他,若是小时候他一定冲上去将人扒了查看一番才放心,现在······毕竟不同了。
“幕后之人可有线索?”陆离此刻这么问他,其实自己暗中也在查,不过杀手全部自杀了,什么线索也没留下。
“左不过是狗急跳墙罢了。”太子不甚在意。
他杀了别人国主,难道还不允许他们找他报仇吗?
二人走到了大路上,往来的行人变多了,天气一天天转热,毗陵这两天因为新上任的太守主持改革,城里热闹极了,几乎每家每户都在忙碌,随处可见的士兵和官差,三三两两聚集的人群。
芒种将至,需得在那之前将土地重新划给农户,至于播种,武进今天拿从土豪乡绅手里没收过来的银钱去土豪乡绅手里买种子去了,不过能买多少就看他手段了。
太子殿下前几日令巡防营士兵全去城外帮助流民搭建草屋,今早去看,已经建了有五里路,救济粮也全部到位。若是按照现在的进度,不消一月变能稳住毗陵局势,若风调雨顺的话等今年秋收一过,这里的百姓便能从绝境中缓过来。
无论哪里都有穷人和富人,毗陵城外的人尚为生存挣扎,城里的人已经建起了夜市。
太子看着路边新盖的铺子,妇人手巧捏出许多有意思的面点,孩子挤在她身前帮忙数数;再看右边一家铺子挂着灯笼,纸扇,掌柜的是个文人,此刻正在扇面上题字。
陆离手上也有把扇子,太子眼神稍微一扫,见他扇面上画的是绒花,小小的一串洁白开在大片墨染的石缝中,显得倔强又孤单。
“为什么不题词?”太子问。
陆离顺着他视线看向手中折扇,须臾,像是故意逗他道:“我想不出有什么词句配得上这幅画,殿下若是想到的话可以告诉我。”
太子微不可见地撇嘴,嫌弃之意呼之欲出。
忽然那个七八岁大的孩子从他娘亲手里抢下一只面点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给他娘亲做鬼脸也不看路,一头就撞上太子殿下,太子与陆离相对而站,陆离眼疾手快一把将太子拦腰护住,扇子一收横在小孩面前将人挡住。
那孩子见撞着大人慌张地跑远了。
陆离掌下握着太子的肋骨至腰处,温热的体温从掌心一路钻进胸膛,他收紧指节将人扶稳,心中一热又是一痛,他实在太瘦了,不知是伤痛折磨还是躺了半年的缘故,他清晰地摸到了他的骨骼形状,陆离暗地里戳了戳自己的腰腹,肌肉饱满,这一对比就更心疼了。
“还不松手?”太子声音凉凉。
“臣逾矩。”陆离退后半步,躬身行礼。
二人继续往前走,天快黑了,也没有商量要去哪,只是一个走一个就跟着走,两人出了北城门又走了一里路到了老山脚下。
这里树木茂盛,看起来更黑。
闯山寨就要有闯山寨的样子,陆离举着火把捡了根长棍在手,他文官做惯了出门总记不得配剑,抢了陆良的剑来又放在住所没带出来,索性他习的功夫不拘武器,便是根木头到他手里也是利器。
太子腰间挂着“止戈”并没出鞘,他顺着陆离开的道往上走,果然在半山腰处被一队放哨的山匪拦下了。
“此路不通!速速离去!”领头的山匪举着剑威胁道。
陆离将太子护在身后,温声道:“在下陆归吾,乃是奉武太守之令邀请伏老大出山相助,请这位兄台替我通禀一声。”
“我们老大说了,若是官家来了通通不见。快走快走!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太子拨开陆离,声音清冷,道:“沈溪在此,见是不见?”
那山匪果然犹豫,他没见过沈溪,但却知道自家老大曾经是沈大人手下的兵,当下不敢直接回绝,与手下人商量一下,派人去山上报信。
太子打量这片山头,山腰以上树木全被砍了,只留下几颗做遮阳之用,这个伏老大是有打仗经验的,知道若是官府火攻的话他们一个都逃不掉,但既然知道官府总有一天要来围山,为何不早早接受招安?
山头上忽然亮起一排火光,接着亮成一片,那一排火光就顺着山道下来了。
太子知道这是伏虎来了。
果不其然,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伏虎在众山匪的簇拥下来过山腰。他生得长脸,眉骨凌厉,火光映照下显得杀气腾腾,是一张一见面就很有威慑力的面孔,如果不是一只脚残废的话,可以在军中走得更远。
伏虎目光狐疑地从陆离身上扫过,忘向他身后之人。
“你说你说沈溪?”
太子从陆离身后走出来,横卧刀鞘,道:“孤不是。”刀出鞘两寸。
“’止戈‘?你是太子殿下?”伏虎惊道。
但他生性谨慎,并不能因此就断定来人就是太子。
太子将陆离手中火把接过来,照近自己的脸:“沈溪的部下应当见过孤吧。”
伏虎退伍已经七年,七年前太子才十三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但是面容形貌已经基本长成,虽说后来长开了变了许多,但还能看出小时候的样子。
伏虎仔细辨认过后,双腿一弯跪在地上,惊呼:“小人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驾到,请殿下赎罪!”
他一跪后面跟着乌拉乌拉地全跪了。
太子令起,顺着这条山路率先上山,其余人挨个跟在后面。
山寨规模不小,粗略一算有五十多处房屋,全是男人,没有女人也没有小孩,这倒不像山寨的风格。
太子与陆离落座,其余人全部跪着。
太子问道:“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招安?”
伏虎自方才确认了太子身份,整个人被吓得魂不附体,他出身军营知道更多有关太子的事情,大梁人人将太子奉为神,但岂知这位其实是座杀神,残暴程度更甚修罗,他不明白太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而且竟然找到他这座荒蛮的小山里来。
这时他听见太子问话,身体止不住地抖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太子道:“因为沈溪叫你这么做的?”
伏虎肩头一颤不敢开口。
“沈溪当年命你落草为寇是为什么?”
伏虎听到这里忽然镇定了些,似乎在心里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伏在地上轻轻地调整呼吸。
“孤耐性不好。你知道什么最好早点说出来。”太子口气不善。
“殿下······”伏虎嗫嚅道:“小人只是听令行事,其余事情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