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草草吃了饭,陆薇薇便去了谢令昭的教室找他,“谢令昭,我们去后面的小竹林吧,我有话与你说。”
谢令昭却是一见她脸便成了红布,还躲躲闪闪的根本不敢看她,“那个、我、我有点儿不舒服,你有什么话,就、就在这里说吧。”
之前陆巍都好些天没来过他们教室找他了,他怎么就不昨儿来,偏今儿来呢?
他今儿哪有脸见他……
“不舒服?”陆薇薇便要伸手探谢令昭的额头去,“额头烫不烫……你躲什么躲,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会吃了你不成?再躲我可恼了啊!”
谢令昭脸更红了,“不是,我、我、我……”
明明梦里的陆巍就那么娇美,那么温柔,怎么到了现实里,却完全是两个人呢?
也是,梦里那个陆巍,本来就是他臆想出来的,当然跟真的陆巍不一样,何况要他说,还是这个真的陆巍更好,他更喜欢……咳,他可没有喜欢陆巍,陆巍就是他的好朋友好哥儿们,他肯定没有喜欢他!
陆薇薇这下相信谢令昭是真不舒服了,“你是不是昨晚睡觉着凉了?脸红成这样,一看就不正常。下午要不别学了,告个假去看大夫吧,省得小病拖成了大病,不是闹着玩儿的。”
顿了顿,“要不要我陪你?”
谢令昭忙摆手,“不不不,我自己去就是了……我其实没事儿,就昨晚、昨晚有些没睡好。对了,陆巍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陆薇薇怎么好在教室里与他说借银子的事儿,少不得只能容后再提了。
便只是道:“不是什么急事,回头再说吧。倒是你,真只是没睡好?你这脸也红得太吓人了……你今儿怎么一直躲躲闪闪的不敢看我,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心虚理亏呢?”
话音未落,谢令昭已跟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样,只差跳起来,“我哪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又哪有心虚理亏了,怎么可能不敢看你,我马看!”
果真迎了陆薇薇的视线。
却忽然想到了“他”在梦里时的媚眼如丝,眼前陆薇薇的脸,也与梦里的重合了。
谢令昭哪里还敢再看,忙狼狈的移开了视线,却兀自嘴硬道:“我现在看过你了,你总信我没做什么亏心事了吧?好了,你既然没什么急事,就先忙你的去吧,我要眯一会儿了,省得误了下午课。”
陆薇薇越看他越怪,摸着下巴道:“谢令昭,你今儿真的很不对劲儿,一定有事瞒着我,不过你不肯说就算了,这年头谁还能没点儿秘密了?那我回我们教室去了。对了,明儿休沐,你肯定有空吧?我去你家找你吧。”
谢令昭却是道:“我明儿有事,不在家,你别去找我了,有事回头再说吧。”
他已经想好了,明儿得去佛祖前忏悔自己不该做那样的梦,不该那样亵渎自己最好的朋友,等忏悔完了,他才有脸再见陆巍,再跟他与以前一样相处。
陆薇薇听他明儿有事,也就不再多说,应完一句:“行吧,那等你忙完了再说。我先走了。”
出了谢令昭的教室。
谢令昭这才吐了一口长气,擦着额头的汗,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都怪升叔,都怪他,要不是他,他怎么会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他明儿不但得去佛祖面前忏悔,还得想个什么法子,治一治升叔才是,真是害人不浅!
并没注意到一旁李澈一直拿余光看着他,且跟陆薇薇一样,也觉得他今儿怪怪的。
向来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围着巍表弟转的人,今儿却跟变了个人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要是以后都这样远着巍表弟,可就太好了!
下午一放学,陆薇薇照常去了香料铺。
却不见李昌,店里其他人也都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说句不好听的,便陆薇薇是客人,在门口瞧得整个店里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她也懒得进去,掉头就要走人。
陆薇薇不由沉了脸,表哥到底怎么回事,合着她早说了那么多,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全当耳旁风了呢?
这谁会不喜欢笑脸,不喜欢热闹,反倒去喜欢苦瓜脸,喜欢苦大仇深嘛?
还是问了陈三,陆薇薇才知道李昌已先回了家去。
顺便还得知了另一个消息,“……表少爷不知道,大掌柜今儿跟大少爷说要请辞呢,还说最多五日内交割完就要离开,请大少爷务必通融。大少爷挽留了大掌柜半日,大掌柜都丝毫没松口,吃过午饭后,更是借口家里老母亲病着,直接回去了。我瞧大少爷难受得紧,便劝了他先回家去与东家商量,看该怎么解决这事儿。”
陆薇薇这才明白过来何以店里气氛比前几日还要糟糕,敢情是大掌柜这当口要走,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陆薇薇谢了陈三,又托他这两日店里千万多心,“陈三叔是跟我舅舅多年的老人了,忠心能力都是尽有的,如今咱们店里是难,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再大的难关又算得了什么?我今儿代我舅舅把话撂这里了,只要大家都尽心尽力,我管保以后大家都有的是好日子过,也绝不会后悔,只会庆幸如今的坚守。”
待陈三和店里众人都应了,方再次谢了众人,一路回了家去。
果然李昌已回了家,不过应当什么都没告诉家里人,因为陆薇薇一问,李舅母就道:“回来就回房躺下了,说这些日子实在累得不行,撑不住了,要先睡一觉。哎,也是苦了他了,当年你舅舅好歹由你姥爷带着做了那么些年生意,他却是赶鸭子架,忽剌剌就要让他顶,只能等过些日子你舅舅大好了,再好生让他歇歇了。”
陆薇薇心里有了底,道:“舅母也别太担心,表哥又聪明又能干,过一阵子肯定就历练出来了。那我寻他说几句话去啊,等与表哥说完了话,我再瞧舅舅去。”
说完便去了李昌屋外,心知他根本不可能睡着,便只轻叩了一下门,说了一句:“表哥,是我,方便进去吗?”
果然很快李昌就来开门了,身衣裳也齐齐整整的,床也齐齐整整的,显然根本没睡。
陆薇薇进了屋,与他在桌前对坐了,才低道:“表哥,大掌柜要请辞的事我听陈三叔说了,你怎么想的?舅舅身体还很虚弱,这事儿我不想他操心,你肯定也一样,要不,我们先商量商量,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法子?最好在舅舅知道前,我们已经把事情解决好了。”
李昌苦笑,“我能怎么想?店里本就正是艰难的时候,我又一知半解的,好多人都不认得,当然是想大掌柜能留下的。可我午已经苦苦留过人了,实在留不住,怎么说他都不松口,分明一副去意已决的样子,我还能怎么办?”
说到最后,忍不住带出了几分火气来,“嘴说得好听,他是自爷爷在时,就在咱们店里帮忙的老人儿了,是真的盼着店里好,盼着爹和我们大家好,也是真的舍不得走。既盼着我们好,也舍不得,那就别走啊,又不是要扣他的工钱,扣谁也不可能扣他,怎么能这样?还真是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呢!”
陆薇薇心里说实话也有些生气。
她舅舅只是受了伤,店里也只是暂时遇了危机,咬咬牙就能过去的,大掌柜却先打起了退堂鼓,他如今可是店里的主心骨,连李昌都没他重要,他一走人,人心不得全部散了?
旁人瞧着他们店里连大掌柜都留不住,只剩下一群不顶事的,也肯定会越发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到时候才真是内忧外患,腹背受敌,可能牙齿咬断这一关都撑不过了。
但李昌已经很生气很沮丧了,陆薇薇便不能再火浇油了,本来这世就是锦添花多,雪中送炭少的。
因耐下性子来,道:“大掌柜忽然做这样的决定,总有原因,要么是为财,要么是为别的,我们先设法弄清楚原因,再有针对性的去与大掌柜谈,肯定就容易多了。只要我们给足诚意,晓之以情动之以利,大掌柜还是有很大希望留下的,表哥先别怄了,办法总比困难多。”
李昌叹道:“我以前也觉得办法总比困难多,可这些日子我只看到了困难,只看到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没看到任何办法。还把表弟你和姑妈的积蓄,还有我娘的体己都填了进去,结果还是一天比一天难,说到底都是我太没用了!”
陆薇薇忙道:“表哥别这么消极。正好明儿休沐,我跟你一起去一趟大掌柜家,哪怕把喉咙说哑,我们也一定要说得他回心转意。先就这么定了,你别再沮丧了,明儿事情不成了,再沮丧也不迟,我现在得去看舅舅了,你收拾一下,也过去吧,不然你瞒得过舅母和我娘,可瞒不过舅舅的。”
总算李昌不是个钻牛角尖的,让陆薇薇劝了一回,也就缓了过来,与陆薇薇一道去了正房看李成栋。
李成栋养了这么几日,精神好了不少,却还是不能下床,时间长了,难免难熬,见了陆薇薇与李昌,便笑道:“都跟我说说,今儿学里有什么新鲜事,店里有什么新鲜事,也好给我解解闷儿。”
又感叹,“以往忙得实在受不了,累得实在受不了时,不止一次想,等忙完了,一定要躺它个十天十夜,连吃饭都在床,整日整日的就躺着什么都不干,得多受用?现在正能躺着什么都不干了,才知道这也太难熬了,只想立刻好起来,再累再忙我都愿意!”
说得陆薇薇与李昌都笑起来,知道他不容易,自然更不可能烦他。
遂一唱一和的插科打诨了一回,等吃完饭,又到屋里陪李成栋说了半日的话,眼看时辰不早,服侍他吃完了药,才各自回房歇下了。
次日一早,陆薇薇与李昌吃过早饭,便去城里买了个礼盒,然后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大掌柜家里。
大掌柜正吃早饭,一见表兄弟两个登门,便知道他们的来意了。
好在倒是让了他们进屋,还让他娘子了茶点来。
才苦笑道:“大少爷、表少爷,我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实在是……你们都找门来了,我也不瞒你们了。我老娘瘫在床五六年了,情况一年比一年糟,去年今年全靠吃独参汤,才撑到了现在。独参汤多贵啊,可我能怎么着,那是我的亲娘,我爹去得早,全靠我娘一手把我拉扯大,又给我娶亲安家,只要我娘能多活一日,就是砸锅卖铁,我肯定也要供的。”
李昌忙道:“我们都知道您是孝子,所以从来没想过克扣您的工钱,不但您,店里其他人的都没想过要克扣,哪怕店里再难也一样。当然,店里暂时生意受影响,您的提成肯定是要比以往少一些,但这只是暂时的,等过了这一段,肯定就好了,还望您能留下……”
大掌柜苦笑摆手,“大少爷您先听我把话说完。其实,我已经找好下家了,还是做大掌柜,每年还多十二两银子,人家跟我工契还一签就是三年……店里如今这样,我实在担心哪日忽然就撑不下去了,我们都苦一些穷一些还熬得住,我娘该怎么办?还请大少爷千万见谅。”
已经找好下家了?
陆薇薇与李昌对视一眼,先是惊讶。
又见大掌柜满脸的心虚理亏,陆薇薇醍醐灌顶,忽然就明白过来了,“大掌柜……您找好的下家,不会正是万记香料铺吧?”
那就不怪大掌柜心虚理亏了,他去哪家不好,为什么偏就去了李记这么多年的死对头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