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白布被揭开之后，碧桃还是捂着嘴巴冲了出去。

解小五又红了眼睛，背过身握紧了拳头。顾同风还好，却也皱起了两条眉毛。他示意仵作先稍等片刻，不要开始讲解，凝神看向了唐幼菱的方向。

唐二姑娘第一时间就别开了眼睛，双手捂住了嘴巴，拼命按捺住胸口往上翻涌的恶心感。

尸体遭井水浸泡，又停放一天，虽然春日天气尚不算炎热，却也有了些变化。

那青白肿胀的模样，实在与活人差别太远，更不要提还有些味道隐隐散发出来。她哪怕被系统灌输了些许勘察验尸的理论知识，却也从未见过真正的场面。当那些文字一瞬间转换成活生生的人，伤痕袒露，面目凄惨，鼓鼓囊囊臭味扑鼻，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唐幼菱还在缩着脖子拼命自我调整，顾同风的声音却忽然从耳边传来，近在咫尺：“还好吗？”

唐幼菱侧首，见顾同风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侧，被布巾裹住只剩下双眼露在外面，却依然能看得出他的神色，是不同于平日的温度。

“还是要留在这里？”他轻声问。

唐幼菱捂着嘴巴点点头，眼睛依然努力撇开。

顾同风便不说话了，转身走了。

唐幼菱不知所措的站着，心里有些懵，这是怎么了？顾同风也不想留在这里，要出去了？就剩自己在这儿？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顾同风又走了回来，手上拿了条干净布巾：“把你的纱巾重新绑一下，盖在头上遮一下眼睛，这条布巾捂住口鼻，再围紧一些。”

唐幼菱接过来，却自己一时半会儿有些手忙脚乱，她的发髻太过高耸繁复，碧桃又不在，一不小心拉扯掉了什么，“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唐幼菱只顾着系布巾，顾同风低头，看见是一枚小小的点翠花钗。

他俯身拾起来，刚好唐幼菱整理好了，于是顾同风示意仵作开始。

唐幼菱便立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忘记去问，自己究竟掉了什么东西。

根据验尸结果，死去的女子是解小五的姐姐解小蝶，时年十四。

颈上掐痕清晰，可确认为一男子的右手，颈椎断裂，颈部皮下有出血，双手指甲呈现抓挠后的劈裂状，因此其死亡可判断为，是被被活活掐死的。凶犯力道太大，以至于直接拧断了她的颈椎骨。根据尸体的部分残留物判断，是被先掐死，后奸污。

而尸体的小腿和脚后跟有不同程度的轻微划伤，伤口深处切开查看，并未有出血现象，因此可以判断，这划伤是死后留下来的。再加上她脚底干净，脚后跟和小腿肚的伤口里却裹有尘土和泥灰，说明她死后被人强行拖行了一段距离，那么，后院就并非第一案发地点，只是为了抛尸深井。

严老五果然厉害，不过一番检查，便看出了这么多的线索。

唐幼菱随着讲解认真地看了尸体的每一处，虽然是隔了一层薄纱，但大概还是能看得清楚。直到她完完整整的听完之后，才跟着顾同风走了出去。

一出门，她便三步并作两步，边走向不远处的花丛，边解开自己蒙面的纱布，俯下身子呕吐起来。

许是因为丢了只钗，或是因为走得太急，碰乱了发髻，顾同风跟在后面，看见一头乌发倾泻而下，披在少女的肩背上。

“小姐！”碧桃扑了过去，挡住了她。

顾同风停在后面，想了想，没有上前。他转身挥手，叫几个下人走远了。

待到唐幼菱收拾完毕，顾同风已经和严老五说完了事情，下人们带着解小五也都回了前厅，只有他一人静静站在不远处的五角亭上，仰头看着假山。

“顾公子，”唐幼菱被碧桃搀着，缓缓走了过来，她的发髻被重新挽过，换了发式，是个简单的堕马髻，显得脸愈白，人愈娇弱。“抱歉，我失态了。可还有什么我漏听的线索？”

顾同风点头，却并未直接告知她，而是道：“我们先回前厅，你喝杯茶休息一下，再听线索也不迟。我已经和安县丞还有严老五说定了，待会儿让严老五他随我们一起离开。下午我们就去宋家，给韫玉开棺。验尸一事，越早越好。”

唐幼菱跟着往前走，不知为何，顾同风的步子迈得好像比方才来时小得多。她慢慢走着，沮丧道：“没想到我还是未能坚持到底。没能帮上什么，又给你平添了麻烦。”

顾同风走在她身边，忽然轻笑一声：“并非如此。”

后面却没再说，究竟是怎么个“并非如此”。

二人来到前厅，又喝了杯茶，同安县丞寒暄片刻。顾同风询问，解小五姐弟的住所附近是否有什么地痞流氓，安县丞有没有什么调查方向和抓捕头绪。

安县丞简单提了一下，说确实有个叫吴四石的流氓总是骚扰解小蝶，已经派了捕头带人去抓，却没能在家里找到人，如今正在到处搜捕打听。

看起来案情已经明了，二人便没再多停留，不多时告辞，带着严老五离去。

待到返回客栈，已经是午时过半，众人草草用过午饭，约定稍事休息片刻，便出发前去宋家。

唐幼菱本想直接出发，顾同风却好似看出了她的虚弱和疲惫，只道自己需要休整半个时辰。

她眼前还是时时出现那尸体的惨状，午饭也用的不多。唐幼菱在小荷和碧桃的服侍下换了衣服躺下，一闭眼便觉困倦非常，结结实实睡了过去。

再被叫起来，虽然只睡了半个时辰，唐幼菱只觉神清气爽，精神十足，有上午的教训在，她吩咐换了简便的衣衫，头发用红色布带牢牢束起，神采飞扬下了楼，同顾同风汇合。

解小五没再要求去，大概是上午的验尸结果对他冲击太大，也或许是因为他实在不想再坐马车。

于是马车便被交给了小二，众人一概骑行，一路快马加鞭向宋家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