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忙乱下来,所有的检查做完了。已是夜里九点半,医院的急诊科仍旧人来人往,像一个永不休门闭室的集市,医生,护士,病人,家属,曹杂吵嚷,纷乱飞扬。病室已满,护士只能安排一个走廊里的加床给林晓娟休息。巴文哲被医生叫去急诊办公室。
“从检查结果上看,病人现在的情况是重度脑震荡,颅骨骨裂,并伴有轻微颅内出血。需要自行恢复。出血很小,预计可以自行吸收,但需要在这里观察几天,因为像这种情况我们需要观察是否会出现继发性出血。”
“她苏醒以后,曾不记得我是谁,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么?”
“病人脑震荡以后出现短暂的失忆,也是有一定概率的。会不会有其他后遗症,要看病人自己,一般问题不大。她接下来可能会呕吐,我们会用一些镇吐的药物给她,不用担心。情况就是这些,病人有什么其他异常,你再来随时向我反映”
拿着医生的诊断结果巴文哲返回林晓娟身边,告诉她没有严重问题,只需在医院观察两天。应林晓娟急迫的要求,他把她受伤的过程原样如实讲述给她。
果然如医生所预言,林晓娟开始出现严重的恶心呕吐症状,巴文哲耐心的扶待左右,林晓娟内心不胜感激,此刻她也没有旁人可以依靠,郑钰还在外地出差,亦指望不上。
直至把胃液吐干净,强烈的恶心终于缓解一些,她才有力气表达心中的谢意:“谢谢,真没想到,会这么麻烦到你。”
听了这话,巴文哲反倒觉得愧疚不已,他望着她的眼睛,无限自责:“是我没看好你,让你受苦了。你昏迷的时候,真的吓死我了,有种要生离死别的感觉。”
虚弱的林晓娟被他最后一句话逗得咯咯笑了起来,两人既非血亲也非恋人,也不是多年挚友,这样的关系搭配“生离死别”这么意义极度沉重的词汇,她觉得巴文哲夸张的可爱。
“我在说我的真实感受,你能不能认真点,别笑嘻嘻的。”巴文哲看着林晓娟,表情保持着严肃。
林晓娟看看巴文哲的眼神,觉得需要转移话题,如果顺着他的思路聊下去,她觉得两人的谈话很容易走向暧昧。
“我确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认真的问你,我包里有两张表格,你能帮我拿出来么?”
文哲诧异,转身从她包里翻出两张纸。
“这是我们销售部今天分配到销售员个人的客户资源。唐烨说客户范围是你们研发部划定并提供给销售部的。你看看分给我的那些客户,我觉得好像有问题。”
巴文哲上下快速浏览了两张纸的内容,面露疑惑之色:“这是怎么回事,你个人的客户表上这样客户是哪里来的。销售部人员培训和客户范围划定我们主任是交给我来做的,客户总表我做好后给主任审核签过字才提交给你们销售部的,分给你的这些客户我一点印象也没有,经我手的东西,我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这肯定是后加上去的。”
林晓娟将目光从巴文哲脸上移开,茫然地望着医院走廊的天花板:“看来我得辞职了,他们的手段太复杂,不是我傻傻的坚持能抗衡的。”
“这些企业你都查过了吧?是不是一点戏都没有。”
林晓娟点点头。巴文哲望着林晓娟的脸,目露疼惜之色,他对她所处困境似乎能毫无障碍的感同身受。
“要不,你找温总好好谈一谈,实在不行,再辞职。”
林晓娟无奈地摇摇头:“我和他们谈过了,就在前两天我考核结束的时候。我以为,人都是有情感的,只要我态度够真诚,会征得一些理解,但没想到一开口就谈崩了。他们直接告诉我,他们认为我不适合做销售,是在浪费公司的编制,希望我辞职。我当时心理很气愤,我说如果一个季度结束,销售榜上我排末位,自然会走人。但我没想到他们会在客户资源的分配上封杀我。”
“我也曾想过”林小娟停顿一下继续道:“他们不给我有效的客户资源,手段毕竟不正大光明,我要不要向公司上层去反应一下情况。但那样的话我就彻底公开地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而公司也不可能因为这个事更换销售总监,最多就是调解,而即便我暂时留下来,也分到有效客户,但整个销售流程后面的环节还特别多,需要你们研发部的支持,必要时需要总监出面,他们可以为难我的地方就太多了,而且很容易找到看起来很正当的理由,让我无话可说。比如不批准我必要的经费,比如需要研发人员提供技术支持的时候,按流程需要先经过销售部批准才会对接到你们研发部,如果他们以各种理由不批准,我的单子就进行不下去。这是一场我注定会输的对抗,我看不到我继续坚持下去的意义。”
看着剧烈呕吐后虚弱的林晓娟,巴文哲听得出她语气中的无奈与失落。
“此路不通,就换一条路好了。你不是也没打算把销售作为一个长期的职业,早晚要转行的么?”
“是,但这么离开了这个岗位,我还是觉得错失了一个机会。公司给的提成比例很高,如果我能坚持下去的话,可能一年后,两年后,我就会小有经济基础,而且能力上,见识上,最重要的是自信心,都会上一个台阶。那些对我质疑的声音也会自动消退不少。”
巴文哲望着眼前这个姑娘,在这个乱糟糟的急诊走廊里,他依然感受到了她虚弱,美丽,挣扎与渴望混合的磁力,他没有回应她,而是低下头,似乎若有所思,半晌,他忽然说:“阻力确实很大,但如果你非要留在瑞安继续干的话,也不是完全无路可走。”
“什么路?”林晓娟有点惊讶地看着巴文哲,似乎黑暗森林里突然若隐若现一丝微弱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