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关上后,浅月整个人都摊在了椅子上,疲惫的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压惊。
郁翎望着浅月几番欲言又止,又因着顾忌什么始终没有先开口。
浅月捡着桌上的点心拿了一块,吃完后又小口小口的喝了茶。
郁翎还是没说话,只眼巴巴的望着浅月。浅月无奈,实在是不能装作忽视了。放下茶杯,浅月眨了眨眼主动道:“阿翎姐姐可是有什么想与我说的?”
“我…”郁翎犹豫着道:“你方才,为何要替我说谎?”
撒谎说思语很喜欢紫色衣裳,自己的衣裳是替阮思语准备的。
“这有什么嘛。”浅月笑,露出了嘴边两颗小虎牙,格外明媚具有生气。她嘻嘻道:“我看得出来阿翎姐姐不想让林慧姐姐知道具体缘由,故替阿翎姐姐遮掩一二。”
“只是因为这样吗?”郁翎小声不确定道:“没有其他的了?”
“没有啦。”浅月把手搭在桌上,下巴搁在手背。换了个自己觉得舒适的姿势,浅月打了个哈欠道:“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理由呢,多简单一件事呀。”
郁翎默了默,许久道:“她从不许家里出现紫色的衣裳。”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浅月亦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有个这么奇怪的规矩。见郁翎要说,神色也不由认真了许多。
郁翎有些难以言喻的难过。
浅月在她这里听了一个不同版本的故事。
与时光回溯里看到的画面一致,郁翎从小是被欺负长大的。
林光的兄长林城有两个男孩,姐姐林英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四个孩子皆以林慧为首抱团,而郁翎往往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小孩子的思维简单,她们觉得林慧常常惩罚郁翎便是不喜郁翎这个妹妹。加之郁翎独独姓郁,与她们都不一样,让她被排斥被孤立也越发理所当然起来。
“我六岁时曾有一次与表妹林芳起了争执,我还记得我新换上了一件漂亮的紫色衣裳。”
哪里是什么争执,不过是比自己小了不到半岁的表妹也跟着大家一起欺负自己,口口声声道后院是林家人的地盘,郁翎一个外人不配呆在这里。
郁翎积累的难过与怨气因一句外人顷刻爆发,忍不住反驳,却翻来覆去也不过是我不是外人这一句话。
孩子的世界天真又残忍,郁翎尚且记得要照顾林芳这个妹妹。姑母的另一个孩子也就是林芳的哥哥林业同样记得。
见妹妹被欺负,直接冲上前重重推了郁翎一下。
十岁的男孩力气说小也不小,郁翎站的地方正正离后院的小湖不远,在林业的推搡之下没站稳径直跌入了湖里。
“穿着棉服的早冬。”郁翎笑了一下,片刻又敛下眉。淡淡道:“湖里的水,其实挺冷的。”
六岁的小郁翎生生把那次事情记到现在已是不易,许多记忆都零碎有些模糊了。
后来小厮见状不对急急跳入湖里落水的二小姐救了上来,郁翎却已是陷入了半晕厥,意识模糊。
郁翎苦涩道:“我记得嗯当时是看见了姐姐的。”
虽然落水时间不长,但小郁翎被救上来后还是止不住的发抖。头发浸水后凌乱的铺陈在脸颊两侧,看起来惨然又可辜。
林业与林芳没想到会那么严重,小脸上后知后觉才有了害怕的情绪。
林慧来的很快,小郁翎没人护,她想着方才林业为了妹妹林芳把自己推入湖里的事,其实是有些期待的看着林慧的。
只疲惫的睁着眼来不及再看就彻底晕厥了过去。
“姐姐没有多说什么,她只在之后又加上了这条不准穿紫色衣裳的规矩。”郁翎道。
小郁翎落水终是得了风寒,断断续续喝了一个月汤药才好全。
没有人告诉自己林业如何了,她只记得自己表情难看的姐姐林慧。
她等了许久,没有道歉,哪怕安慰自己的半句话也没有。
后来曾经努力与小孩子们结伴融在一起的小郁翎就消失了。
那一场风寒改变了很多东西,带走了郁翎曾有的孩子气,也带走了郁翎对姐姐林慧的孺慕与依赖。
很多人都说,二小姐便是从那天后变的。
从此说话细声细气,不会看着人说话,畏缩怯场,一点大家闺秀的气质都没有了。
郁翎皱着眉道:“其实我现在也没有那么难过了,习惯了。”
浅月被习惯二字影响到,心里闷闷的也难受起来。
她想,林慧后来不可能什么也没做。毕竟林慧定的规矩看起来病态又没有道理,却都是把妹妹按着自己认为的“好的”地方培养的。
说林慧不在乎郁翎,连浅月都不信。
“你有没有想过…”浅月斟酌着语气道:“也许林慧姐姐是帮你出了气的?”
郁翎点头,没有说信不信。只是道:“都不重要了。”
浅月一愣,也是,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就算郁翎现在知道林慧曾帮她出过气,曾经的郁翎也回不来了。
“这么多年,即便爹爹早已与伯父姑母分家。可除夕夜我都还是不想去喊一声哥哥姐姐。”郁翎低低说完,收回思绪,有些好笑道:“阿月妹妹白白当了我一回倾诉的人了。只当我胡言乱语了一番,阿月妹妹不要介意罢。”
浅月递出一块手帕给林慧擦眼泪,认真道:“阿翎姐姐,虽然我年纪还小,但我也能听明白你说的话。若是以后还有什么不喜的事情都能与我来说。”
郁翎看着浅月,眼前的女孩娇小清丽,矜贵无双。倒没想过是个小大人般的孩子,也许也是因为一些事情懂事的过早罢。
“好。”郁翎收起愁思,低低的答应了下来。
*
返回自己小院后,浅月进屋就仰躺倒在了床上。
九曜从识海里出来,围着还在睡的十欢前前后后飞了好几圈。
小狐狸身上赤色的毛发面积越来越大了。
九曜终于停下,拢着眉头愁巴巴道:“它快要离开了吧。”
浅月闻声,把小狐狸轻轻抱在怀里蹭了蹭。随即如常道:“它总要离开的。”
九曜顿了顿,也没再多说什么。
午时愈近,浅月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热意。
九曜认真扒拉着小手算了算日子,觉得时间过得还挺慢的。
它这样想的,也这样说出了口。
浅月眼神奇怪的看着小黑团子,俗话说白驹过隙,大家都应该珍惜时间才是。
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但一想到小团子三百多岁了,浅月闭上了嘴,又不觉得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