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落雪声之中,一天又这么无聊的开始了,高纬有些无精打采的,先是,宗王入宫觐见请安,即将回到封地,其此就是听祖珽、高绰等人对于手里头这些事情的一个汇报总结,朝官改制已经基本敲定了,就目前而言,十分顺利,没有超乎预料之外的情况发生,就算高纬其实已经猜到早晚会是这种局面,但对于功臣,不能表现的太冷淡,难得露出了一个笑脸,夸赞了几句,之后是高元海、高绰露脸的时候。
听着听着,高纬态度就渐渐冷了下来,半晌,说:“犯官犯事轻的,可以缴纳罚金免罪,可当众破坏律法,鼓动暴乱、强暴、抢劫、杀人的这些人,又怎么能够加以宽宥!高祖皇帝之时便开始修订这部齐律,到了先帝之时,才编纂完成,先辈们如此重视,纠集成千上百的饱学之士编纂的法律,难不成是为了摆在那里好看的?!”
“别跟朕说那些人的先祖是谁,朕还就不信了,这天底下难道真得有杀不得的人?朕告诉你高元海,朕叫你坐上这个位置,让你入阁,不是教你来做和事佬的,你爱做做,不爱做就给朕滚蛋!如果,虐杀无辜汉民数百人、抢劫财物无数这种罪行都能够包容的话,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律法可以不用遵从,可以继续肆无忌惮,践踏法律,凌辱朕的臣民甚至,他们会觉得,朕的意志可以视若无睹用不了多久,朝局就还会是从前那个局面!”
高纬明显是动了真怒了,勋臣们跟他唱反调,他不关心,底下的人各有各的心思,他也不介意,但他绝对无法容忍的有人拿他的意思当作耳边风!他已经反复强调过了,要鲜卑六坊约束自己的子弟,法理不容情!这个国家的矛盾太深了,鲜卑贵人对汉民的压迫简直到了难以承受的地步。
“是,高祖是说过,汉人耕织,鲜卑人打仗,朕无可辩驳,因为这是事实!但时代在变化,高祖、显祖等先君的国策,如今看来,早已不合时宜了穷则变,变则通这么明白的道理,怎么还会有人不明白呢?高祖难道就希望看到鲜卑百姓对汉民压迫过甚吗?那当初,又为何下令修订法律?可见,高祖也是有心约束六坊的”高纬严厉地扫过去,高元海等人不敢看皇帝的脸色,垂下头去,“没有条条框框的约束,人就会变成毫无纪律和忌惮可言的野兽他们该有的荫封犒赏,朕一点都不会短了他们的,除此之外,敢伸手朕剁了他们的手,敢伸脚朕剁了他们的脚!”
“他们个个都觉得处罚过重了是吗?好那传朕旨意,那些死罪的,不用等到立秋了,统统处死!事后,按照他们想要缴纳罚金的数目加倍补还给他们,就说是朕的意思,有不满意跟朕说!如果没有不满,让他们的家人,个个写上一份折子上来,谈一谈花钱买人命的感想!朕出的价格,可比他们厚道得多!”
“南阳王!还有你朕听说你在大理寺审讯的时候,对犯人滥用私刑?”
高绰的额上见汗,立时一揖到底,道:“臣知罪。”
“罚你一年的俸禄,等下出宫门外领十五大板。朕记得齐律并无这些刑罚,你私自使用,那就是不合律法,朕要用它约束天下人,而它的执行者自己却破坏法律,朕也不能允许!”
众人皆躬身称是,祖珽弯着腰,暗道这位陛下可真不好伺候,这拧脾气不知道像谁,这次厍狄士文、高绰、高元海网撒得太大,一多半为非作歹的二世祖都抓来了,本来祖珽的意思跟他们一样,既然内阁已经改制成功,就别再得罪那么多人了,该放就放了,谁知道陛下居然玩真的,该打板子打板子,该砍头砍头,毫不含糊,只是,只是这朝岁节刚刚大赦天下了,一个月都还没有过去呢
“陛下,您半月前,刚刚下诏大赦天下,这这,按照旧例,这些人就算是抓进来了,也是要释放的”
高纬冷声喝到:“放屁!朕大赦天下,是为了安抚天下生民,适量减免罪行,使冤狱肃清,不是为了赦免这等大奸大恶之人!放了他们,他们会继续作恶,那这样一来,朝岁过后偶尔会有恩旨下发,朕的寿辰,也得下诏大赦,如此一来,全天下的恶人岂不是都得不到惩治?那往后,朕不过节也罢!”
群臣叩首,“陛下息怒!!”
“不用等到秋天了,养着他们,也是浪费。罪轻者罚金,罪重者,按照律法论处,谁敢走后门,让朕知道了,杀无赦!”
完了祖珽心中拔凉拔凉的,这些他们这些人可彻底把六坊那些鲜卑丘八给得罪死了。
那些个王八蛋,怎么就不知道要收敛一下呢?不知道陛下脾气不好吗?
越是想要干什么,这位陛下越是不会让你们如意,就是喜欢拧着来。
老上蹿下跳的,终于引起了陛下不满了
祖珽心中乱如麻的时候,高纬斥退了众臣,让祖珽单独留下,“由地方收权于朝廷的事情,进展得如何了?”
祖珽咽了一口唾沫润润嗓子,而后恭敬道:“事情进展还算顺利,只不过只不过还是有些麻烦,中间过渡恐怕还得有个三四年才能完成”
高纬的眼神一闪,“哦,发生了什么情况?”
“这些日子,内阁忙于朝官改制,未曾注意到地方上,臣粗略的看了几眼,挑要紧的先说”祖珽回忆了一下,道:“首先兖州刺史说要在境内兴修水利,兴建学堂,大力推动农桑垦田,这些都是去年就奏报过了的,如今只完成了一部分,离预期目标还早,请求朝廷暂缓一两年”
“情有可原”
“其此,平州刺史平鉴还有营州刺史同时上表,道辽东辽西诸州,百姓阶层成分复杂,不宜在此时行此策略,应当暂缓,以教化为先所以,他们觉得,使用当地各酋领为官员,更易于统御地方,不至生乱”
“这也有道理”高纬点头,辽东辽西,有大量的契丹、奚人、鲜卑、扶余等民族,成分复杂,而且在此时,契丹和领居高句丽的实力都不算小,在这种时候,一旦民族事务处理不好,就可以引发纠纷,甚至战乱。这就是古今甚至往后的帝王们都热衷于羁縻政策的原因所在,以蛮夷制蛮夷,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损耗。
再有再有
祖珽也支支吾吾了起来,高纬看见他那副德行就来气,翻了个白眼道:“行了,朕知道了,剩下的那些,都是一些找借口的,对不对?”
“反正朕还有那么多年的时间,现在最紧要的还不是这个,有得是机会收拾干净,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
高纬凭栏而立,千般事务在脑海中反复涌动。
地方权力不断缩小,中枢权力不断扩大,这是王朝发展的必然趋势。
州与中央政府间的关系,就北齐而言,州受控于方镇都督,成为这个时期的明显特点。
各政权中中央与地方的关系,初期,总是表现为中央集权较强,地方则明显弱化。
整体上,表现为以地方分权为主,而个别时期的中央集权又显得高度强势。
一方面,地方有义务服从中央政府的领导,是朝廷这座权力大厦的根基,另一方面它又有实力为地方的实际利益而抵制中央,而使自己在地方的管理中有更多一点灵活性。
但弱点也是同样致命的,如中央与地方在行政权的关系上,三国西晋时期,表现为牧守申政,朝廷监控,中央集权明显较强。到了东晋南朝时期,门阀政治成熟,宗王出镇成为惯例,从中央到地方,门阀大族控制了内外权力,皇权总体上表现为驾驭地方无力。
一方大员,对于当地官员的任免,可以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这是中枢衰落、世家豪族壮大的主要原因之一。
到了后来,鲜卑人入主中原,北方广大的汉人地区和胡人聚居区,实行胡汉分治。加强胡人对汉人的地区的管理。州郡县则实行一州三刺史、一郡三太守、一县三令长制度。
三长官的设置一为宗室,一为鲜卑人,一为汉人。
在中央与地方的财权关系上,三国西晋时期,利权统归于朝廷。
地方上,则财分大府与小府。
开国之君对地方的控制较强,继体之君则控制乏力。
二者总是相互影响,一方面朝廷对地方政府的各种公共开支及军需开支有大量拨款,另一方面,地方各都督刺史还可以就地利用各种有利条件进行创收获利。北而朝廷,则只要对地方收拢地方上贡即可。
在军事上,州郡官员手上也控制着数量庞大的军队。
鲜卑人有尚武之风,深知马上得天下之妙诀,紧握军权,掌控地方。
地方则保留大量的州郡兵,以备不虞之变。
地方发生的许多叛乱,大多是由地方州郡兵平定的。
相比北齐的尾大不掉,北周的做法明显更先进一些。
北周为加强朝廷权力,改兵制,建府兵,设柱国大将军。又把府兵命名为侍官,进而达到控制军权的目的。又设柱国、大将军而使都督的声位开始下降。地方上,改都督为总管,都督府称总管府,从名称上先抹掉都督的声威。不久,又逐渐地把柱国、大将军等军号勋官化,只作名誉奖励,不作实际权力称号。
地方则广设州郡,缩其辖区,通过行政建制与辖幅的及时变动,来削弱地方的权力。
即使高纬很不愿意承认,但人家北周,在制度上确实要领先于北齐。
这不得不说是北周后来居上的重要因素之一。
可以推动一个社会蓬勃发展的,永远都是一个能够良好运作的制度。
而现在,高纬也就只能眼红而已。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占据司法上面的优势,缓缓而图。
在司法权上,朝廷要严把立法大权。一切律令均由朝廷制定,任何地方官员不能有所染指赦免诏令只能出自于朝廷,地方无权进行赦宥,死刑审判权、牵涉较广的疑案等,最终审判权在朝廷。
同时,朝廷还应该不时地插手地方各级部门的司法审理活动。
而地方政府则只能在一般性犯罪案件的审理和行刑上有决定权。
在中央和地方的监察权关系上,除了传统的行政系统内监察和行政系统外的御史台监察外,这时还出现了不少新的制度设置
如此繁杂的事务,可以帮到他的人寥寥。
看来,猎犬还得养着
高纬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