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宫中,皇上示意奴仆不必行礼通报,以免搅扰母亲。太后向来喜静,不愿意掺和宫中琐事,皇上时常来躲个清静唠唠家常。
进入屋内,看见母亲正在悠闲品茶,嬷嬷守在一旁陪着说话,见到皇上后屈身行礼。
“我儿来了,坐吧。尝尝用露珠烹的新茶。”她轻轻掀开杯盖,茶香四散,嗅到如此清新的茶香,心情也舒畅了一大半。
“还是娘这里最让儿舒心。”皇上轻轻吹开腾腾热气,细细品味茶叶清香。
“你呀,步子走的沉,心也沉。”
“知子莫若母。这天下儿都有了,却活不出人的滋味来。过去我们在王府的日子,才叫自在呢。”
“王爷有王爷的愁,皇帝有皇帝的愁。娘听闻塞北又要起战事了?”
皇上听罢手扶着头,沉声道:“是啊。”
“娘深居后宫,不解前朝之事。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佛前祷告我军旗开得胜,天佑我儿。”
此时一只慵懒的花猫猫跃入太后怀中,“顺子来了。”她温柔的抚摸花猫顺滑的皮毛。
皇上也喜欢顺子,不过这只猫倒是勾起他许多回忆来。他初登基没多久,封许惠容为皇后,那日帝后出游回宫,许皇后过顺兴门时见一野猫躲在墙根。
猫已经奄奄一息,伤痕累累。皇后心不忍,用毛毡给它裹住。这只花猫便一直留在皇宫中,它一心念主,除了皇后的景阳宫哪也不去。
后来皇后保留名分被禁于骊华宫,它也跟着,骊华宫和景寿宫挨得近,便经常跑到这来。顺子听话,太后喜欢的不得了,它也是这寂寞后宫少有的乐趣。
“我知道你想谁呢。皇后怎么样了,娘也想去看看她,却越不过你那禁令。”
“还是老样子罢了,瘦了许多。十几年了,她还是不肯软下来。”
“你和她夫妻一场还不知道她的性子。惠容是个好妻子,却不是个好皇后。心肠软,性子硬。后宫的算计争夺和母家落罪伤了她的心。”
太后握住儿子的手,柔声道:“娘看得出来,她心里有你,你心里有她。不然她不会硬着脾气不去见你,你也不会为她保留名分,一直空着皇后的位子。”
“娘,她已经恨透了儿子。”
“若是真的对你无情,依惠容的性子,她还会留在宫中,还会顶着皇后的称号吗?”
皇上愣住了,顺子从塌上走到他怀中,舔了舔他的手掌,懒懒的眯上眼。
又说了许久的话皇上才回到寝宫,安排侍寝的人等了许久。皇上摆了摆手命他退下,吩咐婢女掌灯,接着批阅奏折。
又是好天色,念儿和归云已经跑到山顶了,天边覆上薄薄的一层霧,和晨光糅合。雪倩在院中和父亲一起练拳脚,大汗淋漓。
傅坚大口喝水,说道:“等会爹要进宫一趟,你和念儿好好练。”
“好。”
傅坚收到皇帝密信,进宫商议战事。多次战败与奸佞脱不了干系,这一点虽然皇帝不说,心里也是明了的。
即便为了收揽权利而打压武将,但是如今火烧眉毛,他能信得过的只有开国元勋了。
傅坚明白在国家大事面前什么恩怨都不值得一提。
用过早饭,傅坚就骑马去了,日头刚刚升起。
念儿和归云也回到寨子里。今日长清阁热闹的很,乔岳主持比武大赛。每半年都会举行一次,念儿只能在旁观看,看的心痒难耐。
倒不如和归云一同下山去找雪倩姐姐。
雪倩和沛儿在院中玩耍,“倩姐姐,念儿姐姐怎么还不来?”
“她呀,要等到晌午才来呢。”
话音刚落,就传来爽朗的笑声,“姐姐说错了,念儿在此。”
雪倩惊喜,猛地起身,念儿卸下斗笠栓好马。“今日怎么早早来了?”
“想早些来和你们玩,怎么,不许吗?”念儿调皮一笑。
雪倩噗嗤一声笑了。
“念姐姐!云姐姐!”小沛儿放下手上的木偶,活蹦乱跳的。
“沛儿,看姐姐们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归云从布袋里拿出香喷喷的枣泥馅糯米团子,出门时乔夫人刚刚做好,两姐妹就急匆匆带着下山来了。
“谢谢云姐姐。”
沛儿给娘留了一些,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归云看着他欢喜的模样。不禁心里一顿,若是弟弟还在世,大概也像沛儿一般。
“雪倩姐姐,长清阁秋园宽敞,我看他们母子住那不错。”
雪倩思考片刻,摇摇头,说道:“长清阁人多眼杂,她们的身份特殊,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还是在我府中先住段日子。”
姐姐言之有理,念儿倒是没想得细致。
“三叔在府中吗?怎么静悄悄的?”念儿说话间已经往后院走去。
雪倩不疾不徐道:“进宫去了,今日我们自己练。”
“进宫?皇宫?”念儿眼珠子骨碌一转,笑着问道:“皇宫好玩吗?我还没去过呢。”
“黑压压的,冷的叫人哆嗦。”雪倩极不喜欢那个地方。
“可我听说皇宫富丽堂皇,金雕玉砌。还有,在最高的城楼上,叫望月楼,可以将整个太康城尽收眼底,尤其在夜晚可以望见一整片灯海。极美……”
那座楼台念儿心驰神往已久。
“我听说望月楼是皇上特意为皇后建的,皇后母家在塞北,与皇宫遥遥相望。皇后每每想家时,便会去望月台上。”归云娓娓道来。
“这皇帝昏庸,没想到对妻子还挺深情呢。”
“可惜,许皇后被禁冷宫之中。”归云深深地叹了口气。
“啊?为何?”念儿和雪倩异口同声。
“无人知晓,几年前有妃子背后议论许皇后,被皇上听到,赐死。此后,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无人敢提及皇后。”
“这么说起来还真是,大家传说最多的是宜妃,确实未曾听闻皇后。归云,你知道的真不少。”
归云意识到自己透露的太多了,引起大家怀疑便不妙。她并不想故意隐瞒什么,只是现在还不到时机,于是很快的含糊过去,“我也是原来在府上做工时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了些。”
姐妹仨趁师傅不在,可以好好玩闹了。想到玩,念儿像脱缰的野马,奔去热闹的北街。那天和雪倩还有程玉一齐,匆匆忙忙的没能玩尽兴,现在可以补回来了。
白天的北街上小贩子更多,新奇玩意更是数不胜数。雪倩温和少言的,总是端着心事一般,今日父亲进宫,不知道是不是和塞北战事有关。
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根本没心思去闲逛,走马观花一般陪伴着念儿。归云在一旁看出来了,也不做声。
三人各怀心事。
闷沉的延德殿中,丝丝冷意侵骨。“阳城快守不住了。”皇上的声音带有一丝颤抖。
“傅家军可随时出征。”
“我很清楚是怎么坐上这把龙椅的。若不是你和乔岳在危局中鼎力相助,我这个外姓王侯早已不知葬身何处。”傅坚听着,听出皇帝的落寞。
他缓缓绕过书桌,又缓缓地下了台阶走到傅坚身边,步伐再不像从前般矫健。
靠近傅坚,低声说道:“当年我信你们,当上皇帝后,我怕你们。”
傅坚愣了愣,眼前的皇帝他恨过,现在呢,心里确是说不出的一番滋味。
天下君臣皆难过此关。
傅坚跪下,坚定说道:“此战完,傅坚愿解甲归田。”
“粮草已先行送往阳城,明日大军秘密启程。还请傅将军再多留几日。”
“是。”
皇帝已出殿外。
傅坚立即赶往兵营,召集来左右亲信和原来的傅家军,安排好出发时刻,列队阵型。
军中机密只有傅坚和几位亲信知晓。皇帝此次定是担忧内奸里应外合,看来皇帝并不是糊里糊涂。
沈将军生死未卜,让傅坚更加小心。
赵丞相府中的鹦鹉会说吉祥话了,赵丞相听得笑了,不过笑里藏刀。“李将军,你可有何打算?我的鹦鹉都学会讨喜了,李大将军的法子呢?”
李晖不像赵鹤庆一般稳若泰山,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停来回踱步。“我倒是想有法子,皇帝一直称病,几次面圣都被拒之门外。出征的日子也无从得知,这次宫里的口风真紧啊。丞相,你说,这下一步?”
他刚说完,门外就有人敲门,“江城一别,许久未见,不知赵大人还记得鄙人否?”
赵鹤庆悠然道:“下一步来了。”随后示意李晖坐下,对着问外说道:“快请进。”
一位白衣男子生的俊秀,身形如挺挺的柏树,唯有一点不足,便是太过瘦弱。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和重病者无异,未到寒冬季节已经披上貂皮大衣。
在门外说话也是气息不足,听着轻飘飘的。李晖没见过他,但有些惋惜:好好的身板和模样,怎么病恹恹的,倒是白瞎了。
“来人,拿来皇上赐的金丝鲤鱼鹅绒垫。”赵鹤庆刚说完,仆人就匆匆去取。皇上赐的宝贝不少,赵鹤庆却是不喜张扬的人。这里的用意深了,那青年男子也明了。
仆人将鹅绒垫铺在木椅上,男子笑道:“赵丞相果然是皇上倚重的大臣,连鹅绒垫如此细致的物件都想到了。在下万万受不起。”
见他推脱,赵丞相哈哈一笑,“小岁爷什么珍奇没见过,赵某是班门弄斧。太康城不比江城四季如春,小岁爷要注意身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