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念儿安顿好归云,被柏成哥哥叫了去。
“念儿,你怎带个生人回来了?不知她身世来历,此事不妥。”柏成也是闯荡过江湖了,深知世间事纷杂。念儿天真单纯,最容易被人蒙骗。
念儿的事他总会多考虑一番。
“没事的,她也很可怜。她的那些事以后慢慢得知吧,又不急在这一时。对了,你去江城可还顺利?我听说……江城女子温柔可人,婀娜多姿的,也没见你引个嫂子回家。”念儿打趣道。
柏成听得不是个滋味,“你在胡说些什么,再说我就不客气了。”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不过说的也是气话,念儿妹妹他是打心眼里宠的。
又折回来,将一包香满园的糕点塞到妹妹手中。“江城出名的零嘴儿,你要省着吃,吃完了可就没了。”
念儿笑的愈发甜了,“知道了,不过吃完了我也不怕,因为我有个好哥哥呀。”
“真拿你没办法。”柏成话里都是宠爱。
接过哥哥一大包的糕点,念儿乐呵呵地跑去归云屋里,“快来尝尝香满园的糕点。”
桂花糕,桃酥,芝麻糖……香满园的糕点名不虚传。
“好香啊。”念儿恨不得钻进各式各样的糕点里头,而归云不为所动,她现在什么心思也没了。
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念儿宽慰道:“卧云山上自由自在的,大雁群飞,摘不完的果子,落不尽的花。明日我带你去山涧玩,水清的能看见石子儿呢,还有鱼,抓回来让我母亲做清蒸鱼。鲜甜鲜甜的,可香了。”
越说越起劲,归云也听的开心。
她拉过念儿的手,“念儿,我的事情还没告诉你。”她迟疑了一下子。
“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不急在一时。你就先安心住下。再说这长清阁里的女子甚少,连个玩伴也没有,有你在正好。”
说罢念儿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桌上的吃食,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逗得归云笑起来。
没多大功夫,桌上已经没有糕点的影子,留下淡雅的花香。
“你早些休息,我明日早起去跑山路,你可以到处走走。”
“跑山路?我能和你一起吗?”
“很累的。”
“我不怕。”
“那好,我明早来叫你。”
归云推开窗望见天边孤傲清冷的月,父亲,女儿会为你平冤的。一定让那些残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从今以后我不再为自己活着。
不久,长清阁众人都认识归云了,也没人问及她的来历,晓得她沉静寡言的。
大家都挺喜欢这俩丫头,一动一静,当真有趣。归云人也勤快,常帮着乔夫人忙里忙外,深得乔夫人的欢心。
乔阁主忙着调查隐秘于民间的黑势力,无暇顾及其他琐事,当是小女儿一起玩闹的朋友,并未在意。
归云这几日一直跟着念儿,早起跑山,午饭过后进城练习射箭。
原本是傅坚亲自教授,不过他也在为出征做准备。不仅严格训练军队,还暗自召集之前散失的傅家军。
雪倩将陈晓莲母子的遭遇告诉父亲,傅坚是久经沙场之人,一听便知事有蹊跷。
“距朝廷所说,是由于沈将军通敌,泄露军机,才导致全军覆没。”
陈晓莲听后绝望地摊坐在地,“冤枉啊!冤枉啊!”
“朝廷没理由隐瞒作假,定是中途有人做手脚,制造假象。”
雪倩在一旁着急起来,“那爹有什么主意能帮帮他们?”
陈晓莲像疯了一样磕头,地面上点点血红甚是招眼,“傅将军,求求您,求求您向皇上禀告实情,为我夫君,为沈家军洗冤!求求您了!”
傅将军扶她起来,却不敢面对这位可怜的将军夫人,转过身去。他的心里也是怒气和不甘心,却无能为力。
皇帝忌惮武将势力,朝中武将再不比昔日位高权重,他也是受乔大哥嘱托才守在朝中,空架子而已。
他无奈的摇摇头,面色凝重,“唉,我也是无能为力。”
“爹!一点法子也没有吗?”
“有,那就是等。现在朝廷已经是蛇鼠一窝,若不能一举击倒奸佞,只有忍耐。他们也不是圣人,迟早会露出马脚。但如果我们操之过急,反而会被反咬一口。”
话音刚落,屋里陷入寂静,沈夫人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睛也哭肿了。
声音略带嘶哑地说道:“晓莲明白了。”
她抹了抹泪水,“傅将军,我是死是活不重要,但我夫君的部下还困在囹圄之中。”
“沈夫人,你与他们之间有无信物?”
“有,丈夫给我留下一块金牌。他的部下认得,见牌如见人。”说罢她唤来屋外正和家仆玩闹的沛儿,她怕万一被人发现行踪,沛儿是孩子,怎么也能溜出去。于是,将金牌缝在沛儿的衣衫中。
“好,我在阳城有几位故人,可尽绵薄之力。待我书信给他们,保沈将军部下无恙。”
傅将军接过金牌,“沈夫人切要保重。”
“是。多谢傅将军相助,您的恩情我们牢记在心。”
傅将军不敢耽误即刻写信,阳城离此甚远,书信最快也要半月才能到。
他年轻时和乔岳雄踞塞北大地,结识几位官场朋友,在阳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傅坚向来不喜欢官场上这些手段,但是如今也别无他法。
塞北的战况愈发严峻,敌军已经攻破北昌,相当于挖掉了祁国的双眼。唇亡齿寒,若边境小族再起异端,与广燕国相勾结,塞北大地就岌岌可危了。
阳城是储备军需地,大量的军饷和物资都由此经转。在阳城当官可是个流油的美差,官员们也不顾塞北之地荒凉争着抢着来此。
案上的战报已经堆积如山,茶杯缥缈出热气,皇帝的面容冷若冰霜。他不断抚摸着雕刻精良的龙椅,一把由黄金打造的龙椅,一把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龙椅,冰冷而华丽。
他笑了,冰冷留在他的掌心。
天擦黑,屋子里也暗下来了,婢女拨弄起火烛。皇上起身慢步走出门外,冷风直扑过来,不禁打了个哆嗦。
果然老了,风往骨头里钻。哪里还比得上当年……
“你们不用跟着了。”
一道道宫墙,一条条深巷,一座座院落,层层叠叠,世世代代。
一路上所有人都是卑躬屈膝。
哪位嬷嬷闲聊起皇帝是什么模样,另一位嬷嬷说进宫大半辈子了都不曾得知。
他忙于政事已经好久没到处走走了。年少时候喜欢骑射,总是在山林间游耍,不经意间,这四四方方的地方已经锁了他许多岁月。
走着走着,越来越寂静,也越来越冷,越来越暗。
他停留在骊华宫外,宫墙砖石上红漆剥落,一条条蜿蜒的裂痕告诉他这里已经被人遗忘。
他推门而入,见一妇人在灯火旁缝补衣衫。身影清瘦冷傲,淡淡扫了他一眼,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深邃如海一般。
见她如此怠慢,皇上有些不悦,“大胆,见我为何不拜?”
几绺发丝垂在她脸庞,长发盘起在脑后用一根木簪固住。素雅的白棉布长衫腰间系浅青色丝带,显出她窈窕的腰身。
“你是我夫君。”
“我是皇帝。”
她听后冷笑一声,不再言语。皇上坐在她身旁,轻轻剪去烛芯。
“若你能像原来一般温顺贤惠,后宫还是你的。也能陪在煜儿身边,母子分离可不好受。”
“帝王无情,人心难测。骊华宫确是好去所,活得自在实为解脱。”她拿起另一方夏布,仔细地绣起图样来。
看到她的疏离,皇上强压住怒火,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大不敬之罪,当死。”
她笑道:“已经死了的人还怕什么。”
“你就不想想你的煜儿!”
听到“煜儿”,她的眼神柔和下来,手也停下来。十几年了,时间久到她已经忘了。
无数个日夜,她只要闲下来孩子的模样就浮现在脑海,想念就像千万根丝线绞在心头。快到暑天了,煜儿最爱吃冰糕。
一滴泪划过她没有光采的脸。
皇上拂袖而去,院子里又是一片寂静。
距骊华宫最近的是景寿宫,太后娘娘的住所。皇帝想到自己繁忙,已许久未来看望母亲,加之刚才一番谈话令他属实不悦。正好可以来这喝茶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