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五年七月末,将军府正厅,广州知府坐在厅中客椅上问:“将军,此次卸任,太后娘娘可有说什么?”
“不曾”长善放下手中的茶杯回答。复而又说:“此次卸任回京还要向太后娘娘和皇上述职,而后我便可家中休息。”
“将军骁勇善战,劳苦功高,想来太后娘娘和皇上也不愿将军闲在家中。”知府大人说。
长善笑了笑,没往下接,说道:“请,喝茶,喝茶。”知府大人颔首,端起茶杯。
后院传来女孩的嬉笑声。
“福嬷嬷,您看我今日绣的如何?”钰舒拿着手中的绣品递给福嬷嬷看。
钰雅闻声也探过头看着福嬷嬷手中的绣品,笑着说:“妹妹大有进步!”钰舒探过头看钰雅手中的绣品,说道:“四姐的才是精品!”
福嬷嬷看着两位小姐,时间一晃,六年了!已有六年未曾见到小姐,她听说我们要回京,定会非常开心。
“两位小姐,你们慢慢绣,嬷嬷我呀!去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回京。”福嬷嬷说着起身。钰舒见福嬷嬷起身,便放下手中的绣品,走过去帮她。
“小姐,这可使不得,您是主子,这活就应该是我们这些下人做的。”福嬷嬷连忙拦下她,推着她往四小姐那去。她停下脚回头看着福嬷嬷说:“嬷嬷,您又来了,什么主子下人的。”福嬷嬷无奈拧不过她,只好答应,让她帮自己一起收拾。五小姐真是长大了,不仅性格活泼,模样俊俏,还如此体贴下人,像极了小姐小时候。
数月,长善携家人便抵达京城。
马车刚进城门,钰舒便忍不住探出头,迫不及待想瞧瞧许久不见的北京城。
街上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商铺是门庭若市、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街道两边有茶楼,酒馆,当铺,作坊,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摆着物品的小商贩,正在大声的吆喝着。
他他拉府在街道东边方向,马车一路过来让钰舒饱了眼福。街道走完,她放下布帘。有些意犹未尽,不太过瘾。
福嬷嬷微微一笑“五小姐,还未看够吗?”
钰舒靠在马车上,小嘴咕噜着道:“嬷嬷,我只看到街道的一边,另一边并未能瞧见!”
钰雅执起她的手,严肃的对她说:“妹妹,如今我们回到京中,不可再像在伯父家那样,胡乱非为。天子脚下,行事务必规规矩矩。”
她看着姐姐,自己向来胆大妄为,天不怕地不怕的,每每犯错被伯母罚,姐姐都跟着自己遭殃。“知道了,姐姐。”她竟有些心疼的攥着姐姐的手。
虽说自己的灵魂不是这个时代的,但是从他他拉钰舒出生的那天,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们流的是同样的血液,身边的姐姐是亲的,阿玛额娘是亲的,哥哥姐姐也都是亲的。
福嬷嬷道:“两位小姐,他他拉府就要到了,想来你们的额娘已经等在门口多时了,记得等下见到她们定要好好施礼,你们的额娘数年不见你们,定是非常想念你们的。”
两位姑娘异口同声道:“知道了,嬷嬷。”
马车停在东街的一边的他他拉府门口,街道两边冷冷清清,不似一路过来的街市热闹,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宅第静谧适宜居住。
刚下马车,便瞧见门口站满了人,钰舒一眼便瞧见其中有一位妇人站在门前台阶上,一张芙蓉秀脸,双颊晕红,星眼如波,眼光中尽是怜惜。她身着一件深黄色的锦缎长袍,长袍上的花儿图案秀丽,色彩和谐,精细的绣工看上去栩栩如生。脸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来,只见她抿着嘴,笑吟吟的瞅着马车这边的钰舒。
钰舒从头到脚打量着这位清雅高华的妇人,这位国色天香的妇人就是自己的额娘奕静儿,她真美!难怪小钰舒天生丽质,都是因为遗传了她的优良基因。
这个站在C位的中年男人是我们的阿玛他他拉长叙,多年未见,他那光洁有些暗黄的脸庞,仍透着棱角分明的英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他走下台阶笑着对伯父道:“兄长,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家中已命下人们收拾干净,即日便可居住。”
伯父道:“长叙,为兄既已到京城,恐要先面见太后娘娘和皇上,家中妻儿就先有劳兄弟了。”
长叙略思了一下,点点头:“兄长放心,你尽管去。”复又拉着他往边上无人的地方小声的说了句:“兄长,面见太后切记谨言慎行,如今,慈禧太后一人独揽大权,千万当心。”
长善和颜悦色的笑了笑,道:“长叙放心,为兄一无过二无功只述职不碍事。”长叙见哥哥有说有笑接而笑逐颜开,和他交谈几句,便让他进府梳洗更衣前去圆明园面见圣上。
台阶上一位妇人开口说道:“这就是小雅和舒尔吧,长这么大了!”她走过来看着钰舒和钰雅。
“嗯,舒尔还真是个美人胚子,你们瞧多好看呐!”她回头对众人说道。
福嬷嬷对她福了福身:“老奴参见夫人!”她甩了一下锦帕道:“福嬷嬷免礼!”这位雍容华贵的夫人就是阿玛的妻子觉罗曼青,她着一身绣着大朵的金边芍药的绿色长袍,衬得肌肤胜雪。一双手白玉一般,放在腹前,一言不发,打量着两个姑娘。
钰舒机灵的向她福了福身道:“舒尔见过夫人!”她笑容绽开,伸出手扶起钰舒:“乖,免礼。”她指了指奕静儿,慈眉善目道。“舒尔,你的额娘在那,她可想你了,快去!”又对钰雅说道:“小雅,快去你额娘身边。”钰雅挪着轻轻的步伐走向自己的额娘,钰雅的额娘沈氏执起她的手,微笑看着她道:“小雅,可有想额娘?”钰雅对她福了福身,点了点头。
奕静儿拿着锦帕轻轻擦拭眼角的泪痕,走下台阶,微笑的看着走向自己的女儿。
“舒尔见过额娘!”钰舒福了福身。奕静儿眼中泪水打转,蹲下来强忍着,勉强挤出笑容道:“乖,路上累坏了吧?”
“好了,都进去吧。”长叙说。
奕静儿拉着钰舒,看了看福嬷嬷,带她们去了自己的静雅阁,想回屋说些娘几个的贴己话。
来到房中,福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奕静儿的面前,哭着道:“小姐,老奴终于见到您了,五小姐我可以交给您了”
奕静儿见状急忙扶起她:“嬷嬷,你说的哪里话,这些年要不是你一直照顾着舒尔,我怎能放心?快起来,别哭了。”福嬷嬷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笑着道:“小姐,老奴这是喜极而泣,是高兴!”
“嬷嬷快坐!”奕静儿扶着她坐到板凳上。
奕静儿看着钰舒道:“过来,让额娘好好看看你。”
钰舒被她的温柔慈祥感染,一头扑在她的怀里,嚎嚎大哭,许是多年未见,这样的亲情不曾感受,心中想得慌。
奕静儿抱着她,手不停的顺着她的后背,向她表达自己的爱意。她放开钰舒喃喃道:“来,额娘给你备了一些点心,快尝尝!”
桌上摆满了各种形式花样的糕点,这些在南方是不易吃到的,钰舒忍不住拿起一块白色的桂花糕。尝了一口满脸兴奋的道:“好吃,嬷嬷快尝尝!”舒尔拿起一块桂花糕往福嬷嬷的嘴里塞,她笑着接下桂花糕。看着手中的糕点打趣着道:“还是这个味,在广州一直念着这个味,可老奴我不会做,这些年终没将小姐的这手艺学会。”
奕静儿莞尔一笑,道:“嬷嬷你不需要学,以后天天都可以吃,我做给你们吃。”福嬷嬷连忙站起来:“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奕静儿扶着她坐下,嗔怪道:“怎么才几年没见,竟和我生分了!”福嬷嬷略笑了笑。
主仆三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忽闻一阵脚步声,福嬷嬷连忙放下糕点站起来,奕静儿眼角含笑看着门外进来的人。
“我的闺女呢?让阿玛瞧瞧。”长叙携三子志凌走进静雅阁。他和刚才见面时不太一样,此时和蔼可亲,和颜悦色的倒是和伯父有点像。想来应该只有在额娘房中才能见到他这平易近人的模样。
“舒尔见过阿玛!见过哥哥!”钰舒向他们福了福身。志凌笑道:“五妹免礼!”立身在阿玛一侧。
长叙微微一笑,嘴唇上面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眉毛上面浅浅的皱纹,还有那一双笑眯眯的眼睛。让人觉得他是个和蔼可亲的慈爱阿玛,平静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让人忍不住想钻进他的怀里撒娇。
他对钰舒招了招手道:“过来!”“舒尔,和阿玛说说这些年在广州都做了些什么?”他一本正经的问道。想来阿玛这是要考我的学识。笑着告诉他:“伯父请了最好的先生,教我们习字读书”
他看着钰舒,说:“我们舒尔长这么大了,多年未见,阿玛都快不认识了。”笑着看向奕静儿,又道:“模样像你额娘,倾国倾城!”他哈哈大笑。
“爷!”奕静儿嗔叫了他一声,走向内室,长善放下钰舒,跟了过去。
钰舒知道他们定是在担忧,八旗子弟家的适龄女子势必要参选秀女,好充实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父母不得在大选前私自给适龄女子婚配,只有落选女子父母才有资格给寻择良婿。如今咱们的小皇帝也到了大婚的年龄,选秀的时日应该不远了。
“爷,八旗家的适龄女子都是需要给皇上挑选的,舒尔她......”奕静儿喃喃道。
长叙叹了一口气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又是太后娘娘把持朝政,就这样将我的珍珠献上,只怕是龙潭虎穴。”
奕静儿看向女儿,丹唇蠕动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三年后大选,小雅若是被选中,舒尔或可幸免。”长叙摇摇头:“三年后舒尔已满十三岁,按规矩必须参加选秀。”
奕静儿叹了一口气,看着坐在桌前吃糕点的女儿,忧心忡忡。她只剩三年的光阴,定要好好宠她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