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秋意缱绻,残月微上。
一道黑影闪过,掠下了树梢上的几片枯叶,自从上次从这里离开后,已经数不清多少天了,没想到再次踏入竟是完全换了一种心情。
推开门,轻步迈进,房内烛光昏暗,床上的人喘息平缓睡的香甜,见她无事,宫洺心中一缓,他走到床边看着那瘦了一圈的人,忧声一叹,“将自己累成这般,你是在惩罚我吗”
话落,就见唐无忧眉心轻蹙,仿若很是不安,唇瓣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宫洺听不清楚转而坐在床边,伸手摸上她的脸,就听她突然出声道:“宫洺”
落下唐无忧脸上的手轻轻一颤,听着她口中的轻唤,宫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喜悦,手指轻轻从她的眉间划过,再落向她的粉嫩的唇瓣,“你的心里到底都在想什么,为什么要你一句实话会这么难”
在宫洺的轻抚下,唐无忧几天来的不安逐渐缓解,轻蹙的眉心也渐渐散开,嘴角微翘,好像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
宫洺侧身躺在她身边,小心翼翼的将人勾进怀里,此刻的唐无忧像只乖巧的小猫,安安静静的蜷缩在他身边,一声长叹,叹息中有尽是透露着无可奈何。
对她,他真的做不到拿得起放得下,虽然她可以头也不回的离开,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做到想她一样潇洒,倘若从来都没有遇见过她,那么今天的他是否会跟以前一样,永远不懂得心痛的感觉
翌日一早,羽睫轻闪,一个大喇喇的翻身,睡了六天的人终于醒过来了,唐无忧浑身无力的坐起身,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么去好像觉得少了点什么。
想到之前宫洺偷看她洗澡那日的情形,唐无忧不禁有些失落,事情明明可以不是这样子的,可偏偏她有一张不肯服输的嘴,那日在荣王府的一番话绝非她真心,只因她疲惫过头,另加心情不畅,所以她才会口不择言。
可是事已至此,一切都已回归到了原点,这几个月来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烟消云散之后并没有任何改变,他还是这辽国傲气凌人的王爷,而她,却已不再是以前那个一心想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唐无忧了。
摇了摇头,不想再让自己去想这些没用的事,正准备下床,却发现地上有些湿润的泥土。
绿绣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一向做事没有邋遢,而且这泥土还没有干透,想来是留下的时间不长,绿绣晚上不会来她房里,可是除了绿绣还会是谁,难道
想到某人,唐无忧心头一紧,不可能,那日宫洺堪冷的面容如今还历历在目,她那般对他大放羞辱之言,他又岂会再来
“小姐,您醒了”绿绣小心翼翼的走进,看到那睡了几天的人终于坐了起来,心中一喜,急切叫道。
唐无忧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桌边,“我睡了几天了”
“整整六天了,可吓死我了,昨儿我还去请了大夫,大夫说您没事,奴婢这才安心。”
唐无忧倒茶的手一顿,抬眸看了绿绣一眼,“我睡了这么久”
“可不是吗,小姐从来没睡过这么多天,这一睡,当真是把我给吓坏了。”
之前唐无忧的确感觉到自己异常的乏累,那短短几日的疲惫早已超过几年的积累,可是她没想到她会睡上这么久。
前几日她睡的并不安稳,甚至连绿绣进进出出她都听的清清楚楚,至于后几日她不否认是自己内心的逃避,她不愿醒来,她希望心中的难熬可以随着时间流走。
“外面可有下过雨”
闻言,绿绣奇怪了一下说:“没有啊,小姐为何会这么问”
“哎呀,这是哪来的泥啊”不待唐无忧开口,绿绣惊突然叫一声。
见此,唐无忧轻蹙眉心有些疑惑,绿绣如此惊讶,那就说明这泥土并不是她带进来的,“你既然说外面没有下过雨,那这泥巴是从哪来的”
绿绣一边清理一边嘟嘟囔囔的说:“这几天的确没下过雨啊,不过侧门那边好像在修路,前几天奴婢从那边经过,就见到那里被人挖的乱七八糟,可能是小少爷或者小小姐不小心踩到带进来的吧”
侧门
那两个孩子向来不走旁门,又怎会踩到这些泥巴,可是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可以随意出入她的房间
听完绿绣那抓不住重点的讲述,唐无忧才知道在她睡着的这几天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大事,淑妃死了,这完全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宫楚的事是她一手策划,可是她发誓,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一石二鸟,既然连老天都愿意帮她,那么他也只有感恩接受的份了。
至于宫楚皇子之位被撤夺,人也失踪多日,这并不是她所关心的,如今他人已废,又没了皇子的名头,像他那种人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世上存活,所以除了死,他没别的选择。
出了门,看到府内四处白绫,得知了唐梦之的死讯,唐无忧才知道原来绿绣并不是不知道如何区分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就像这件事,她也知道对她来说不重要,所以刚刚废了那么多的话,却唯独没有提起这个。
唐无忧指了指屋头挂着的白绫,厌恶道:“叫他们把这东西给我摘了,死的人又不是我,要挂就挂他们屋里去。”
“呸呸呸,小姐寿命长着呢,这话可不能乱说,这是昨日二夫人死活要挂的,奴婢拗不过,又怕吵到您睡觉所以才让她挂了,奴婢这就把它拆了还给他们去。”
走出府门,唐无忧想到绿绣说皇后娘娘日日都叫人来传召的话,可是她实在不想进宫,万一要是在宫里遇到某位黑面神,你说她是跑还是不跑
想了想,她最终还是决定就当不知道这回事,苏子辰那边怕是已经断药了,不过在苏子辰之前,她还觉得有个人应该也要她去看看才行
林家
种种的事情耽搁,她与林文茵已经快有大半个月没见过面了,自从上次她在街头晕倒,也不知道她好点了没。
看着愁眉不展的林夫人,唐无忧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一经询问,果不其然。
“文茵。”
推门走进,看到的便是林文茵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她虚弱的靠在床边,微弱的呼吸都快让耳力惊人的唐无忧都听不见了。
听闻唐无忧的声音,林文茵无力的睁开那双红肿的眼,她勉强一笑,道:“你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唐无忧微微蹙眉,以为她只是并了,可是看着她的样子,这根本就不是生病这么简单。
林文茵没有回答,仍是笑的牵强,“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真不让人安心。”
“你还好意思说我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我才走了几天,你居然就把自己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闻言,林文茵眼眸一垂,眼底再次溢泪,“我没事,只是病了几日,没什么大碍。”
“一病一病就病半个月,你当自己是林黛玉啊”
唐无忧没好气的嚷嚷,当日她在大街上晕倒,她探过她的脉,虽然她说的吓人,但那也不过是为了糊弄曹琦儿的话,若是好生修养下来,两日便可痊愈,可是现在都过了几天了,她不但没好,反而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唐无忧一把拉过她的手,指尖轻跳,弹于她的脉间,片刻不过,手一松,恼道:“说吧,你这些天到底都在想什么,竟让你心脉不缓忧心成疾你可真是会放着好日子不过,给自己找罪受。”
林文茵蓦地一愣,她从不知她懂得医术,昨日被请来的大夫也是探了半天的脉才诊断出她心脉不缓忧心成疾,可是她却仅仅那么一下
“别这么看着我,问你话呢”见她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自己,唐无忧没好气的呵斥。
林文茵咬着唇纠结半晌,低下头说:“你不可以笑我。”
“跟曹佑有关”这话也不全是猜的,那日她虽然急于救她,但也没漏听了曹琦儿的话,既然她昏倒的原因是因为曹佑,那么不难得知她颓废多日还是因为他。
可是她这一语却似乎惊到了林文茵,几日不见,她不单突然懂了医术,难道还会了读心术
“他欺负你了”见她这般,唐无忧语气一凛,好似她只要点头,她就马上去废了曹佑一样。
闻言,林文茵眼一垂,豆大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只顾摇头却不肯开口。
“那是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半晌,林文茵鼻子一吸,哽咽道:“是我,是我喜欢他。”
“我知道啊,然后呢”
她知道
林文茵抬起头,见她一脸淡然,而后再次将头垂了下去,“可是他不喜欢我。”
闻言,唐无忧嘴角一抽,这事她好像也已经知道了,之前她并没去在意,不过现在想想,曹佑不喜欢她那不是很奇怪吗这两个人没事就在暗地里叽叽咕咕的,如果不是相互喜欢,那他们两个也太没劲了吧
见唐无忧神色淡淡,林文茵不由的苦笑一声,“我很傻是不是”
唐无忧轻轻点了点头,“是挺傻的,不过”
话说一半却没了声音,林文茵看着她刚要开口,就见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林文茵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帮不了我,他不喜欢我是因为他心里有别人,他已心有所属,无法强求。”
心里又别人这还得了
唐无忧声线一扬,立马暴躁,“混蛋,还反了他了,心里又别人还敢来招惹你,他活腻歪了吧,他喜欢的人是谁,告诉我,我保证让她生不如死。”
唐无忧的气恼莫名的逗笑了林文茵,她抹了抹脸上的泪,似乎被她这么一吼也想开了,她摇了摇头说:“算了,我没事,只是有些难过而已,况且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我只知他叫她神医,一身红装,虽轻纱掩面,但不难看出是个美人儿。”
“咳,啥”
闻言,唐无忧满身的凌气顿时被打回了原型,她不可思议的开口,满脸惊诧,“你刚刚说他叫她什么”
不知她为何这般惊讶,林文茵愣愣的说:“他没叫她什么,只是叫她神医。”
“呵呵。”唐无忧嘴角狠狠抽搐几下,转身又重新坐回了林文茵的身边,傻笑着嘟囔:“哦,神医没原来是神医啊”
“难道你也知道这个神医”
闻言,唐无忧心虚的赶紧摇头,“不认识,肯定不认识,听都没听过这么奇怪的名字。”
该死,那个曹佑连她的脸都没见过,无端端的就到处跟别人说喜欢他,简直是脑子坏掉了,等会,宫洺现在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他该不会告诉曹佑吧,天啊,为什么最近的破事这么多,理都理不清。
想想,这件事得赶紧着手,不然的话早晚出大事,唐无忧转身拍了拍林文茵的手说:“你放心,幻想总是美好的,当他知道什么是现实以后,就会知道原来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不明白她这突来的话是何意,可是唐无忧却没有再给她多问的机会,看着来去匆匆的人,林文茵不禁失笑,她真的很羡慕她的性子,拿得起放得下,即便遇上天大的事也不过婉儿一笑,不像她,只懂得折磨自己。
荣王府
“王爷赎罪,是属下疏忽,没有看住红衣,竟才发现他不见。”
闻言,宫洺神色淡淡,沉思片刻开口道:“罢了,他本也不该是这府中之人,早就知道留不住,走了便算了吧”
宫洺从未将红衣当成过普通的接客小倌,单凭他能得到唐无忧的重视,他便知道那红衣定是有着他不知道的过人之处,只不过留了他这么久,他却一点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破绽,如此,他更加肯定这个人不一般。
回到草阁,唐无忧刚一走进就闻到了一阵茶香,她轻声一笑,道:“瞧你这安营扎寨的架势,莫不是已经逃出来了”
柔和的笑声从红纱账内传来,而后就见一道婀娜的身影缓缓走出,红色的轻纱退去,换成了一身藕色的男袍,长发披散,嘴角仍是挂着那轻巧温和的笑容。
“不是逃,而是离开,公子苏重伤在身,几个下人怎么伺候的好他,我若不来,怕是他早就闹到你府里去了。”
看着他这一身爽朗的装束,唐无忧眉梢轻挑,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果然是不一样了,现在我是不是不能再叫你红衣,而是要改口叫你萧音公子了”
“叫什么都好,名字不过只是个称呼而已,不过你还是最好不要在公子苏面前叫我红衣,他说了,红衣是你的专属,说什么都要叫我换下来。”
闻言,唐无忧哧笑一声,四下看了看问:“他人呢”
萧音转头向屋后示意了一下说:“在洗澡,说是怕你嫌弃。”
唐无忧眼一翻,嫌弃的撇了撇嘴,来到茶桌前做了下来,“不去管他,一天毛病多的很,还以为谁都跟他一样,说说你,你离开的王府想必是不能再留在京城了,你是打算回阁里吗”
萧音来到她身侧,倒了杯茶递给他,“是打算先回阁里,之后再看苏公有何派遣。”
唐无忧轻嗅着香茶,眼眸微垂有些惋惜,“你走了,在这京城我便是又少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真是可怜了我放着那么大的天地不走,却窝在这小小的地界内。”
话音刚落,身后一道温声毫无征兆的响起,“你若觉得可惜,随我们离开便是,何苦这样可怜自己。”
唐无忧闻声回头,就见苏子辰衣衫凌乱,不避体肤,额前的发梢上还在滴水,唐无忧眉一皱,嫌弃道:“这大冷的天你也不怕着凉,你是不是仗着我给你医病不用花钱,就这般的事无忌惮”
闻言,苏子辰将身前的衣袍一敛,忽的蹲在了唐无忧的身后,凑近她无赖道:“就是让你心疼。”
唐无忧嘴角一抽,狠狠的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前,“真是好一点就开始嘚瑟,早知如此就不该管你。”
“你舍得”苏子辰笃定她不舍得,但也知道她就算是不舍得也肯定不会说,他坐在唐无忧身旁,伸手朝萧音要了杯茶,细细的品着。
见他们两人这般斗嘴,萧音不由一笑,笑意深邃却没说什么,唐无忧瞥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笑容里的含义,她挪了挪位子,刻意离苏子辰远了一些。
“你什么时候走你们两个一起走吗”
闻言,苏子辰将手中的茶碗往地上一放,不满道:“你就这么想我走”
看着洒了一半的茶水,唐无忧有些莫名其妙,“我就是问问,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苏子辰腿一架,胸前的肌肤半袒,完全没有外界传言的温润公子形象,“我来的时候已经跟老爷子说好了,短期内不会回去,反正萧音也要重回阁里,有什么事有他就够了,我要留在这陪你,省的你整日可怜兮兮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闻言,唐无忧半信半疑的看了萧音一眼,似乎在问他苏子辰说的是不是真的,萧音茫然的端了端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其实唐无忧并不觉得苏子辰在这是个累赘,但是她却不愿意在他面前说软化让他得意,她佯装嫌弃的瞥了也一眼,嘟囔道:“留在这吃我的住我的,还不会干活,怎么算我都亏了。”
以苏子辰对她的了解程度,又怎会听不出她这话里是同意他留下的意思,他得意一笑,忽的起身,“我可以给你解闷,可以教孩子们练功,还可以帮你看着这草阁,一举多得,并且全都是免费的,你难道不觉得很划算”
划算划算个鬼
臭不要脸到了他这个境界,连鬼都会躲着他,也就是像她这种连阎王老爷都怕的人才能忍受得了他。
两天后,萧音离开了,唐无忧开始来回奔波于唐家和草阁之间,两个孩子除了在京城内作威作福,便是去一个跟苏子辰约好的地方练功。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西楚皇子带西楚公主来访,说是来行两国拜好之礼,可是有谁家拜礼会带着公主前来
又是一场无聊的宫宴,唐无忧现在身披郡主头衔,这样的场合,即便是她不愿意参加,但还是非来不可,皇宫中的宴会无聊透顶,未免自己当场无聊的睡着,她只好独自饮欢。
迎面一双深邃的目光由始至终都落在她的身上,那欲要将她穿透的强烈感在她落坐那一刻便感觉到,可是她却宁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论如何都不肯迎上那灼热的视线。
“诶,洺,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妙。”曹佑掩着嘴,偷偷的捅了捅宫洺的胳膊。
宫洺低头看了一眼他乱动的手,轻轻皱眉,“怎么了”
“你快看那西楚公主,她是不是在看你,而且连眼睛都不眨。”
闻言,宫洺眼眸偏转,看向坐在唐无忧不远处的西楚公主,然而当他视线投去的那一刻,西楚公主顿时含羞一笑低下了头。
宫洺无情的敛回视线,仿若什么都没看到般,见此,曹佑不由的点头佩服,“行,看你能抗多久。”
话音刚落,就听皇上很合时宜的开口道:“西楚公主难得来一次辽国,明日起就让朕的皇子带你四处逛逛,宫洺,朕瞧你近日无事,西楚公主就由你来陪吧”
闻言,宫洺眉心一皱,不满的瞪向曹佑,曹佑抿着嘴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不是故意乌鸦嘴。
宫洺起身低垂着眼淡淡道:“儿臣遵旨。”
遵旨,这两个字当真是用的极好,皇上此举无非是想拉红线,可宫洺却将它当成一个差事,如此以来,大家应该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曹佑哧笑一声,不禁佩服他这种可以处变不惊还可以化险为夷的能力,只不过皇上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脸色就不是那么好了,人家好歹是西楚公主,他却当着这满朝文武的面让人这般尴尬,万一因此令人心生不满,那可是要坏了两国交好之谊的。
不过看那西楚公主倒是个识大体的,听闻这话不但没有露出一丝不满,反而那大方得体的笑容不禁让人心生敬佩。
在宫洺的一声应好的同时,唐无忧捏着就被的手一抖,几滴清酒洒落桌面,心中不禁燃气一股难以抑制的恼火。
她将杯中剩余的酒一仰而进,终于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四目相望许久,那本是因酒气而迷离的眼慢慢的浮起一层邪肆的浅笑,她嘴角一扯,本就娇嫩的小脸加上酒醉更加迷人心神。
宫洺心头一紧,不知她此笑何意,他刚刚的话已经拒绝的那般明显,她是聪明之人,没理由听不明白,可实际上唐无忧就是误会了,就像他当初随意断定她欺骗了他一样,她也不愿相信他话里的遵旨是指拒绝。
手里的酒杯不轻不重的放于桌面,在宫洺的注视下她微微一笑,转而肆意离开。
见此,宫洺正欲起身,曹佑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他按住,“你去哪,没看到皇上脸色不是很好吗,你若是这个时候离开,我保证你没有好果子吃。”
闻言,宫洺看了一眼不甚愉悦的皇上,而后无奈的坐回。
唐无忧的离开即便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还是被皇后发现了,她实在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在闹什么,明明比任何人都在意对方,但却谁都不肯拉下脸讲和,都这么久了,真不知道她还要等上多久才能听她的孙儿们叫上一声祖母。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不开窍的儿子是何时变的这般招蜂引蝶的二十几年的枯桃枝居然开花了,这搁在几年前她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出了宫门,唐无忧本打算一个人走走,可是没走多远,一辆陌生的马车架了过来,“姑娘,上车吧”
唐无忧不耐蹙眉,转而瞪向那驾车的马夫,“把你的马牵走,不然我喝干它的血。”
闻言,马夫脸色一僵,满面惊恐。
“无忧,是我。”
车帘一掀,苏子辰含笑轻柔的看着她,见此唐无忧眉一皱,转身上前,“你是不是疯了被人发现怎么办”
苏子辰微微一笑,伸出手,“你若在不上来,怕就真会被人发现了。”
瞪了他半晌,唐无忧手一挥,打开他的手一跃而上,坐进车里,她再次质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嫌我的麻烦不够多吗,还敢上这来捣乱。”
见她恼了,苏子辰两手一摊,端了端肩,不与她辩解,他嘿嘿一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马血了”
唐无忧眼眸一瞪,“刚刚,不行吗”
苏子辰被她的吼声吓的一缩,“脾气这么大”说完,他又凑着鼻子闻了闻,“喝酒了”
唐无忧拧紧的眉始终未松,她轻叹一声,而后阖眸靠向身后的车壁,“嗯。”
“心情不好”
“嗯。”
“看到他了”
“”
看着失去声音的她,苏子辰倒是希望她能够再嗯一声,毕竟她说出来他可以当成是敷衍,可是她这样一声不吭却代表了她连敷衍都不愿意用在那个人的身上。
“喂,你真的要这么残忍你在我面前表露难过,难道就一点都不怕我伤心”
唐无忧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方式靠着,“那你别看啊”
她的回答总是那么让人出乎意料,他无奈摇头轻笑,伸手揽过她的头,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若是舍得不堪,又岂会等到今天。”
无声中,唐无忧缓缓的睁开眼,望着眼前晃动的车帘,她什么都没说。
对于苏子辰,她并不仅仅当他是朋友,她对他的情感超过男女间的喜欢,可是人的感情一旦超过了那一关,就很难再回道原点,所以这一生她注定没有办法回应于他,即便心生愧疚,她也只能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也许等到哪天他真的忍受不了而离开,她会因为失去他而躲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大哭一场,但最终她也只能为他做到如此。
宫宴结束后天色已晚,自从唐无忧中途离开,宫洺的心思也早已随同她而离去,多日来的坚持最终还是被她的一个目光而击溃,可是来到唐家,看着那空无一人的房间,心里的期待落空,他甚至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大叔你怎么在这”
宫洺转身看向那两个并肩走进的孩子,心头仿若再次被一种无情的痛楚撕扯了一番,“没什么,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自从上次亲眼看到宫洺打伤苏子辰,唐雨茗私下反省了很多次,她总觉得那次事情的起因离不开她对他的疏离,并且她也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做错了,他是她爹,这明明就是不容改变的事,即便她答应过苏子辰什么,也不应该对自己亲爹那么残忍。
见宫洺要走,唐雨茗突然上前伸手将他拦下,“大叔,其实”
唐雨茗想说什么,唐思瑞心里清楚,他没有拦她是因为他跟她有着同样的想法。
“本王累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宫洺的打断让两个孩子心中同样失望至极,看着宫洺离去,唐雨茗抿着嘴轻轻眨着那不禁泛起泪痕的眼,“他为什么不肯听我说”
“因为他不相信娘亲。”
唐思瑞冷冷的道出重点,闻言,唐雨茗心中原有的懊悔和自责全都在那一刻消失殆尽,小小的拳头紧握,她恨恨道:“不相信就算了,茗儿不喜欢这个爹,我不要了。”说罢,甩手走进。
唐思瑞站在原地看着宫洺离开的方向许久,乌黑的眼轻轻垂下,失望的神色他从未在人前展现,即便是唐雨茗,他也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难过时的样子。
定远候府
“什么你说谁要请我吃饭”
一声惊讶来自曹佑的口,多日来唐无忧与宫洺就像一根线的两端,不管怎么绕都不肯碰头,可如今这人却突然要请他吃饭,先不说这是不是鸿门宴,就是让宫洺知道他们单独见面,那还不得把整个京城的醋坛子全都打翻了
“行了行了,你先下去吧,我知道了。”
酒楼内,四人相视皆显尴尬,唐无忧怎么都想不到今时今日她竟跟曹佑这般默契,她没有告诉曹佑林文茵回会来,而曹佑同样也没有说过他会把宫洺带来,这尴尬的气氛,一时间让唐无忧这个主事的人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
“咳,今儿还真是热闹啊,大家居然都这么闲。”这一个闲字说的刻意,针对的谁,不言而喻。
宫洺淡淡看了他一眼,没作声,只觉得她这场莫名其妙的邀约来的不太正常。
“世子最近是不是很忙啊,你好像很久都没有找我们文茵出来走走了。”
看了一眼满面不自在的林文茵,曹佑显得有些尴尬,打从曹琦儿逮着他胡说八道了一通之后,他的确觉得自己跟她走的有些近了,这几天他有意无意的疏远也是事实,可被唐无忧这么直白的一问,他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呃的确是有些忙,西楚使臣来京你也知道,琐碎的事情比较多,所以有些抽不开身。”
闻言,唐无忧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某人,“哦西楚使节不是已经有人陪了吗,怎么还需要世子你呢看来西楚人胃口不小啊”
曹佑嘴角一抽,他虽然早就料到今天这顿饭吃的不会太自在,但也居然对没有煽风点火之意,若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引起了战争,那他可就罪孽深重了
见曹佑脸色都绿了,唐无忧咯咯一笑,说:“哎呀,别害怕,我只是随便说说,不过话说回来,世子也别净顾着招呼西楚使节,反而冷落了我们文茵,你们两个感情基础薄弱,若不再多一些相处的时间,怕更是会影响感情的,你瞧瞧我们文茵,最近都快瘦成一副骨头架子了,这足以证明世子的不贴心。”
闻言,宫洺抬眸看了她一眼,眉心不由一皱,她还好意思说别人是骨头架子,她比人家好到哪了
“无忧”林文茵满脸通红,使劲扯着唐无忧的袖口,倘若她要是知道今天出来的不止她们两人,她是死都不会跟她一起来的,关键是来就来了,她还总说这些有的没的,她都说不在意了,可是她这么一闹,她岂不是更加没办法收场了
唐无忧把林文茵死命扯着她的手一推,假装看不懂一样深深一笑,“没事,反正世子喜欢你这已经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了,既然在座的也没外人,你也不必害羞了。”
听着这话,曹佑蒙了。
他喜欢林文茵
还整个京城都知道
那为什么他不知道
“郡,郡主,你刚刚是在说我吗我什么时候”曹佑伸手指着自己,话没说完,突然发现四周的人似乎真的在指着他们议论纷纷。
见此,宫洺也觉得有些奇怪,曹佑喜欢林文茵这不是没可能,但奇怪的是,为什么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他这个整日跟曹佑在一起的人却不知道。
见曹佑似乎发现了旁人的议论,唐无忧暗自邪恶的扯了下嘴角,“哎,其实我也知道这种事不好拿人前来说,这事说起来都要怪我家的那两个小鬼,上次你好像跟他们讨论了什么什么老牛吃嫩草的问题,弄的他们现在对文茵的称呼都由姐姐变成了姨娘,不过依我看这事也没什么不好,先下手为强,免得哪日我们才女被人看去横道夺爱,你到时候可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唐无忧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直接说愣了两个当事人,那两个孩子的确是突然改口了,可是至于为什么她却没有问出来,可是唐无忧却说是因为曹佑的一句话,这可信吗
“不,不是这样的,上次的事其实是个误会。”饶曹佑有几颗脑袋也想不到,自己当时不过是因为怕麻烦而少解释了一句,如今竟会引起这样的误会,唐无忧的那句全京城都知道了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整个餐馆都知道了,这却是他肯定的。
“你说什么误会世子,这玩笑可开不得,你这一句误会可是等于毁了一个女子的贞洁啊”
唐无忧是在太能扯了,林文茵简直跟不上她的死思路,听完她的话,林文茵稍愣片刻,而后倏地脸色爆红。
贞洁为什么一句话会毁了她的贞洁,这也扯得太远了吧
林文茵再次伸手拽她,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可是唐无忧却不以为意,她看着曹佑马上被她的胡说八道击溃,得意的神情一点一点的展露出来。
曹佑是被唐无忧的话刺激过了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可是宫洺这个局外人却是清醒的,他看着唐无忧口无遮拦的胡扯一通,明显就是为了什么目的想要引曹佑上套。
不知怎么,此刻看着她那一脸的邪恶,他就是有意不想让她得逞,“既然是个误会,大家说开了便是,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又怎会关乎贞洁”
闻言,舒展的笑脸顿时一凝,唐无忧转头瞪向宫洺,该死的程咬金,除了拆台还会干什么
仅在一瞬间,狰狞的面色倏地一转,很是坦然的笑了笑说:“这话倒也没错,你们男人都喜欢用这样的话来当成花心的借口。”
说着,唐无忧再次看向宫洺,眉一扬,很是刻意的说:“听闻世子红颜不少,其中好像还有一位什么神医,是不是啊”
就见宫洺面色突变,唐无忧不屑哧笑。
自从知道了唐无忧的身份以来,宫洺从未想过曹佑对妙毒仙爱慕之事,如今经她这么一提醒,宫洺简直是恨的不行,她到处撩火最后还要负责到处灭火,她难道就不怕哪天火烧大了燎了自己
扔出去的话也不能就这么放着,宫洺深吸一口气,不情愿的顺着唐无忧的话说:“那神医是有家室之人,怎可拿来相较,不过,这件事既然传开了,你也是该给林姑娘一个交代。”
这突然转变的话说笑了唐无忧的同时,也说愣了曹佑,他一脸惊愕的看着宫洺,奈何宫洺却是死死的瞪着那一脸得意的人,看都没有看他。
在这之后,宫洺便决定不再说话,即便唐无忧如何胡言乱语,他也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一顿饭的时间,唐无忧利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说的那是天花乱坠,宫洺现在算是知道,她以前在他面前扯出来的那些东西跟今天的比起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而曹佑那个傻子,恐怕现在连她说放在他面前的茶碗是方的,他都会点头同意。
这场面谈会虽然没让曹佑喜欢上林文茵,但最起码让他知道了这件事的严重性,离开酒楼,唐无忧将人交给了曹佑,曹佑受了一顿教训自然是不敢拒绝,看着那两人并肩离去,唐无忧似乎很满意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
“对别人的事你倒是很上心。”
听闻这淡淡的口气,唐无忧回头谄媚一笑,“没错,我就是喜欢管别人的闲事,要不,我也来管管你的闲事你与那西楚公主相处的可还好上次见你答应的那么痛快,我想也用不着我来帮你撮合吧”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提到西楚了,若是不在意,她会这般挂在嘴边
宫洺嘴角轻轻一扯,“你很在意”
“呵呵,”唐无忧眉眼间的笑意加深,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在意什么在意你还是在意她对不起,我在意的人不在这。”
唐无忧转身欲走,却听宫洺再次开口,“既然不在意,那我真的有件事希望你能给个意见。”
唐无忧头未回,但也没有继续走,沉寂之下宫洺又说:“西楚公主此次来辽,意在和亲,而父皇却将人推给了我,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唐无忧脸上的笑意早在转过身的那一刻就已消散,然而当他听到宫洺的这番话时,她只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顶着,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那恭喜你,即当上了西楚的驸马,又抱得美人归。”
啪
一声鞭策响彻在荣王府府邸,曹琦儿憋屈了这么久,早就想来会会这个什么公主了,她一个凭空蹦出来的异国公主,凭什么整天缠着她的洺哥哥,她对唐无忧没办法,那是因为宫洺喜欢她,可是对这个公主,她是死都不甘心的。
鞭响过后,宫洺闻声而来,见穆娇罗蜷缩着身子跌在一旁的石堆边,他大步上前将人扶起,转而朝着曹琦儿喝道:“你又在闹什么”
穆娇罗一脸委屈的躲在宫洺身后,好似生怕曹琦儿在对她做什么一样,见此,曹琦儿瞪大了眼睛见鬼似的看着她,她那只拿着马鞭的手上一道不浅的鞭痕,她抬起手正准备说什么,却见穆娇罗惊恐的往宫洺身后一躲,两手扯着他的衣袖吓道:“王爷救我,她要杀了我。”
闻言,曹琦儿顿恼,手中的鞭子一扬,嗖的一声,却被宫洺一把拦了下来,他将手中的鞭子一甩,曹琦儿不由的跟着踉跄了一步。
“够了,曹琦儿,不许再胡闹了,回去。”
曹琦儿惊恐的看着宫洺,从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没有对她大声说过一句话,如今却为了这个不要脸的狗屁公主居然这么吼她。
“你居然为了这个狐狸精凶我。”
曹琦儿委屈至极,明明挨了鞭子的人是她,可是他却这么护着这个凶手,眼底的泪在打转,宫洺眉心一蹙,他从未见过曹琦儿这般。
正想开口安慰,就见她将手中的鞭子狠狠一甩,啪的一声,地面上被抽打过的痕迹泛白,曹琦儿忍着眼中的泪,咬牙道:“看清楚了吗你活该唐无忧不理你。”
看着曹琦儿离开,宫洺并没有去追,视线落在那条被鞭子抽打过的地面上,许久,她转身看了看穆娇罗身上那一尘不染的粉色的箩装,眼眸一抬,凉凉道:“你来做什么不是说过你要来府里找我吗”
闻言,穆娇罗柳眉轻含,垂眸一笑,“可是我若不来找你,你也不会去找我,既然如此,只好由我来了。”
“回去吧,往后别再来了。”
之前他愿意陪她,那是因为唐无忧之前在宫里的反应让他觉得她是在乎的,可是如今他知道她并不在乎,如此,他又何必再逼自己去陪这个他并不想陪的公主
转身欲走,穆娇罗突然从身后将他拉住,她含唇半晌,委屈道:“王爷难道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被她拉着的手倏地一抽,虽然唐无忧不说在乎,但是他愿意替她在乎,他不喜欢除了唐无忧之外的任何女人碰他,现在就连曹琦儿他都开始跟她保持距离了,更别说是这个个性奇怪的公主了。
“对不起西楚公主,我有喜欢的人,所以你也不用再在本王身上浪费时间了。”话落,宫洺提步而去。
看着宫洺离开的身影渐渐消失,穆娇罗脸上的委屈顿时化为虚有,轻薄的嘴角淡淡的溢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而那方才还在委屈的眼,此刻已是冷凝一片
定远候府
曹琦儿气呼呼的回来,刚好撞上正要出门的曹佑,看着她那张快要气炸的脸,曹佑拦下她奇怪的问:“从哪回来这一大早的怎么就这副脸”
蓦地,曹琦儿将手中的鞭子狠狠的往地上一摔,吼道:“什么公主,她根本就是一个装腔作势的骗子,宫洺就是个傻子,居然为了一个骗子凶我,就让他被骗好了,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莫名其妙的嚷嚷了一通,曹佑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见她手上似乎有伤,正想问怎么弄的,就见那气呼呼的人突然跑了进去。
曹佑捡起鞭子愣了愣,公主骗子傻子
宫洺居然凶她了,呵呵,这可真是天下奇闻,不过那装腔作势的骗子指的是谁
看了看手里的鞭子,曹佑微微皱了下眉,喃喃道:“死丫头该不会是一大早又去闯什么祸了吧。”
想到她手上的伤,曹佑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想了想,算了,这丫头这般不讲理,料她也受不了什么委屈,即便是真委屈了,也是该让她学学怎么忍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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