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炙烤之下,莫知道一袭青衫,负手立于校场之上,远眺沧浪玄关,心中不免回现几分悲凉。
塞外一行,随行众部仅有寥寥数人得归,那些被雇佣的,更自是该跑便跑,该藏便藏。
主动投敌的,已被他尽数毙于掌下。
无奈助纣的,他也悉数解救,让他们归隐他方。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
若真有这么多人,这营内,自也不外如是。
莫知道身后走来一人。
一身戎装,须发花白,每一步都如军鼓雷动,不怒自威。
“不知莫统领来此,有何贵干啊?”
唐元正神态平和,语气随意,带着些许笑容,停在莫知道身旁如此问道。
莫知道拱手作礼,道:“大帅言重,莫某此次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唐元正眉头一挑,知他这是表明以江湖身份前来,而不入营帐,便脸色一整,道:“如此,不知莫少侠来此,意欲何求?”
莫知道先是不语,和唐元正相视而立。
半晌后两人同时一笑。
莫知道这才再度拱手作礼,道:“莫某此番而来,乃是接得江湖同道消息,得知十四骑塞外马上凶贼,已变装自小路渗入昌都。莫某不才,想要为昌都百姓谋个安宁,惭愧的是,仅莫某一人,自是有心而无力,这才特来向大帅请要些帮手。”
唐元正愕了愕。
莫知道乃六门统领,这昌都之中,自也设有六门分衙。若他没有记错的话,人数也不少,虽说高手只有两三人,但若只是打探情报,已是绰绰有余。
然而莫知道却冒着风险,向他请要帮手,更宣称独自一人。
看来此事,需谨慎处理。
唐元正先是颔首以示理解,续而捋须与莫知道一同远眺玄关。
思忖半晌后,唐元正才顿住手,沉声道:“三人可够?”
莫知道目光不移道:“一美足矣。”
唐元正滞住,续而朗声失笑。
莫知道看了一眼,嘴角带笑,轻拂两下袖口,续而往右走了几步,回身看向唐元正,以晚辈之礼摆出了请手式,道:“请。”
唐元正抚须颔首而笑,气势一整,虎躯一震,摆出了稳若泰山般的军体拳行手式。
营内立时传来窃窃私语,无数目光投向校场中隔丈对峙的两人。
一阵风沙卷过。
“得罪了!”
莫知道一声轻喝,跨步而出,双手一展,无数掌影立时铺天盖地般将唐元正淹没其中。
“来得好!”
唐元正一吼过后,一拳“冲天炮”笔直而出,一力破万法,将那漫天掌影消弭于无形。
莫知道却已来到他身后,握掌成拳,“双风贯耳”变作袭向唐元正腰间。
唐元正看也不看,双肘往后,与莫知道硬碰一记。
莫知道刚退了一步,唐元正就已望右转身,右掌“力劈华山”,朝莫知道当头劈去,左爪“黑虎掏心”紧随其后。
一时间,校场内仿若变作深山。其外雷声轰鸣!其内虎啸山林!
莫知道不慌不忙,左手食、中两指作剑,右手变掌,左右皆是一式“揽雀尾”,引雷劈虎。
“妙极!”
眼见自己双手即将互击,唐元正却是满面笑容大吼一声,沉步立马,劲贯双臂,竟硬生生变作双拳齐出,两招“暮鼓晨钟”并做一招,望莫知道胸口猛击而去!
莫知道一时避无可避,却依旧神态自若,双手似缓实急,于胸前两分处与唐元正双拳一触,依旧以太极拳意,将那暮鼓晨钟往左右一分,续而与唐元正划起推手来。
唐元正面带笑容地与他推了一阵,道:“数年不见,莫老弟这功夫可真是愈发精进了。”
莫知道同样笑道:“老哥莫要捧小弟了,你才是老当益壮,风采依旧啊。”
唐元正却突然笑容古怪,道:“只是老哥这身筋骨,可还没舒展够啊。”
莫知道同样笑得古怪,压低声音,道:“老哥莫要说笑,小弟知你老来得女,宠爱有加,但这擅入军营之内,可极为不妥。小弟此举,亦是为你分忧,再说你我此刻身份,万一有个闪失,不是徒招笑话吗?”
唐元正不为所动,道:“如此说来,老哥便突然想到一事。”
莫知道道:“还请老哥明言。”
唐元正双眼微眯,道:“小老弟似乎尚未婚配?”
莫知道两手不由一抖,险些被唐元正乘虚而入,忙退过一步,尽力将手中形势挽回。
两人看似如对练般作太极推手,然在旁人看来,那缓急相交,令人眼花缭乱的一招一式,竟显得场中似有无数人影正在辗转腾挪,作搏命争斗。
怎一句凶险可言。
营内将士尽皆看傻了眼。
莫知道再退一步,方将形势堪堪打平,道:“老哥这言语如刀,小弟算是亲身领教了。但小弟对于感情一事,一直以顺其自然为准,还望老哥莫要以此事玩笑,又或为难小弟。”
唐元正显出几分愠色,道:“小老弟你这是什么话?莫说你年俊有为,亦是名声大噪,哪怕于那金銮之内,也无人敢言让老哥轻托掌上明珠之语!真是气煞我也!”
说着手中攻势再快。
莫知道一时有些苦不堪言,却又因此事乃自食恶果,只好专注拆招,似要与唐元正力争个高下起来。
再度推得一阵,唐元正却双手一挤一推,与莫知道拉开距离,抬手喝到:“取枪来!”
莫知道心下一凛,知唐元正虽尚未得以疏解,但也确是动了些肝火,正犯愁该如何才能让对方消气,却看到场面突现滑稽起来。
却是唐元正喝过一声后,抬手昂然而立,却好一会也没听得兵器掷来的风声,又或是取枪而来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去,却见那兵器架旁的兵士,仍是一脸懵愣。
显是还未能从那精彩绝伦又凶险异常的交手之中回过神来。
唐元正目光一扫,见营中将士几近如此,不由老脸一红,显出几分窘迫来。
他年轻时亦在江湖声名有显,而后参军对阵,这些唯单打独斗方显精妙的功夫,自是大半无用,便也只好深夜无人时演练一番。
担任统帅后,虽常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却依旧只有敌方袭营时,才能一展拳脚功夫。
再到这两年局势稍稳,便只能巡视布防,虽偶尔会亲自下场操练一番,却无人能让他尽兴。
而在这郁意难舒的当口上,莫知道竟主动送上门来。
他又怎可能轻易就放过?
只是手底下这些小兔崽子全都看傻了眼,甚至连自己的命令都忽略过去,可就让他脸上有些过不去了。
他当下只得咳嗽两声作以提醒,见将士回神大半,特别是兵器架旁的兵士目光崇拜,甚至有些欲欲跃试的悸动,才再度抬手喝到:“枪来!”
那兵士自是立刻将一杆丈一长枪取送到唐元正身边。
唐元正接过,望莫知道抖了个枪花,道:“你又要使什么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