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道的确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只知道该是一个房间,而自己躺在非常柔软的床上。
周遭一片黑暗,但环境干燥,通风很好。
却也掩饰不住那扑鼻而来的药味。
他对药材不算精通,但也不算陌生,却甚至分辨不出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身上似乎插满了针。
或许便是因此,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便连嗅觉都出现了偏差。
他只好静下心来,尝试运转功法。
但所有的真气却都锁在了丹田之中,无法调动分毫。
毫无反抗之力。
这究竟是在医治自己,还是囚禁?
他并非在怀疑妙仙,而是断定自己已然落入他人之手。
然究是罗小药将自身交与对方,还是对方抢夺,此刻也不得而知了。
他只知自己其实并未上车,而是服下一剂药后,由罗小药将他带出了分衙。
后来的事,由于失去意识,也同样不知了。
周遭黑暗,又听不到什么动静,他只好将心思放空,不觉中便又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似是听到了说话声,然而很轻,也很短。
话音消失,房间不知设在何处的门便紧跟着开了。
莫知道睁眼望去,却依是一片黑暗。
这里似乎只有黑暗。
脚步声响了起来。
同样很轻,很短。
他能听出那人的紧张感。
一双温软的手抚在了他的身上。
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身无寸缕。
他能听到那原本轻柔细缓的呼吸逐渐沉重。
接下来的事更像是做梦一样。
美妙,漫长,却又如梦幻泡影般短暂。
人走了。
气味却依旧残留在房中。
他嗅不出来究是何人。
隔了不知多久,门又开了。
这次来的脚步声稍重,听似稳定,却又同样有着紧张。
这是个男人的脚步声。
但他究竟在紧张什么?
莫知道这次感觉到了痛。
钻心刮骨般的痛。
他根本不知道这人究竟做了些什么事,竟就能产生如此剧痛。
痛得他恨不能立刻晕死过去,偏偏那感觉与此前的美梦一般,那么真实,清晰,同样漫长。
人走了。
痛楚却依旧残留在体内。
他感觉不到是否还活着。
这次是一场噩梦。
但无论怎样的噩梦,人只要活着,总要清醒过来。
对于此刻的他而言,沉睡便是清醒。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他本以为噩梦又要来了。
然而却是美梦再度来了。
还是那双温软的手。
还是那令人迷醉的气息。
还是如此美妙,漫长,却又似乎短暂得如同刹那。
美梦走了。
噩梦又来了。
还是那般钻心刺骨。
还是那般清晰,漫长。
噩梦走了。
他又一次清醒过去。
似乎在相同的时间过去后,美梦一如既往的来了。
噩梦也一如既往的来了。
这里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他不知道。
他只能任凭摆布。
直到不知重复了多少的一次噩梦过去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似乎能动了。
但只是手指能微微弯起那么一些。
也许是上天也不愿见到他陷入如此混沌的境地之中,所以送来了机会。
但也仅是机会。
门开了。
他知道,这次轮到美梦了。
脚步声却变了。
他睁开了眼,却依旧看不到。
手也变了。
虽然依旧温软。
他想要动,想要喊,但先前能够动弹的手指似乎只是错觉。
这是与第一场相似而又不同的美梦。
他的思维也因此浑噩下来。
但他没那么多时间去细想。
因为噩梦依旧一样会来。
这次的噩梦却没有那么恐怖了。
他明白过来了。
但却依旧只能任由摆布。
美梦,噩梦。
噩梦,美梦。
不知重复了多久。
直到他体内真气突然如再也无法抑制的洪水,陡然冲破了所有阻碍,浩浩荡荡地于经脉中流转,充盈而有力地将那些束缚尽皆冲开。
他坐起身来,捏了捏手,感受着久违的舒畅感。
比之前更为激昂的舒畅感。
究竟在这待了多久?
莫知道起身下地,在心中计算起来。
门外突然传来了对话声。
他立刻凝神去听。
“这该是最后一次了。”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他很熟悉的声音。
“嗯,不错,他恢复得很快,超出了我的预计。”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第一次听过的声音。
那女子沉吟了片刻,道:“你一定会保守秘密的对吧?”
那男人道:“当然,这是报酬,用来换他命的代价,也就是我的藏品,自然不会给他人看。”
女子语气古怪道:“你可真是个……怪人。我从来没听过这种医治办法,也从来没有听过……用这样的事当做代价。”
男人道:“哈哈!这天下又有谁不是怪人?你也是。”
女子惑道:“我怎么是了?”
男人亦是声调古怪,道:“你若不是,又怎会连问都不问,就答应了这个代价呢?”
女子顿了顿,道:“因为我怕你不再医他。”
莫知道却听那男人断然道:“你错了。”
那女子便立刻惑道:“我错了?”
男人道:“这世上若有人硬要我去医人,那我便只会害人。”
那女子便问,“那倘若有人硬要你去害人呢?”
男人语气竟满是得意,“那我自然就要去医了!”
女子再又顿了顿,道:“你果然是个怪人,怪不得名做斐要医。”
莫知道这才恍然,却也不由愕然。
原来那男人便是斐要一,但不过为何要用如此……古怪的方法?
他也不知此刻是否该出声提醒两人,自己已好了。
他也不知道,发音虽是一样,那男人却非是斐要一,而是斐要医。
江湖鲜少有人知这两人是双胞弟兄,且师出同门。
由于拜师后谁也不服谁,两人师傅为了让他们不会过多去计较这点,才硬让两人改成了同音不同字的名。
也是借此提醒两人,既是杏林中人,无论患者是谁,自己是谁,都是要医的。
却不想反让两人性格越发古怪起来。
斐要一定要以物换命,斐要医亦是如此,且要求的物件更是五花八门。
但不过斐要一略显固步自封,常将自己锁于月沙岛之上,斐要医却云游四海八方。
莫知道不知此间详情,却听那斐要医笑道:“这话倒是对了。若有人非要我医,我偏不遂他,但若有人病倒在我面前,更非要寻死,我却偏要医上那么一医。”
女子讶道:“啊?你的意思是,他原先已打算寻死了?”
莫知道便听那斐要医冷哼了一声,道:“不但浑身旧伤满布,大多更是马虎处理,导致肌肉筋道残有旧患。更因常常不顾经脉限制,硬将功力提至极限,导致浑身经脉亦是如此。此次更是旧伤未愈,便拼死搏命,导致伤上加伤,若非遇上了我,便是想要将他送到那月沙岛去,只怕半路便一命呜呼了!这不是自己找死,又是什么?!”
莫知道听完这话,刚觉不对,就已听那女子潸然道:“都是我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