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又断断续续进行了两个多月,我让晏清设法从京城飞鸽传回一封梓欣的亲笔书信,这两人商讨军务的时候我就躲到一边练习写字,隔三差五冒充梓欣给严棋写信。
严棋操心事一堆,两个月来瘦了个形销骨立,几次烧到军医束手无策,却也都奇迹般的挺了过来。
“等你回来。”
我落笔写下四个字,又把所有写废的信笺全都拿到角落里烧掉。
这是最后一封了,我想。战争已经快结束,鞑靼部落接连落败,向后退了六十里有余,最多再有一场战役,就能击退鞑靼。
我把信鸽放飞,没有多久,士兵意料之中的拿着一封信递给严棋,他没有任何表情的接过去,摆手让士兵退下,继续跟晏清和几个先锋研究地形。
他是要等把手头的工作做完才会坐下来,仔细的撕开信封读里面的信,然后将读过的信笺贴身放着,他瘦的快撑不起的战甲里叠放了七八封信,也看不出丝毫异样。
见他收了信笺,我悄声向后退离他的营帐。
最后一役至关重要,晏清这两天也忙得无暇顾及我,我只好独自一个人躺着山坡上数星星,数了半天觉得无趣,又趴着看营帐里映出的那两个人影。
晏清的手指在灯光下映得更长了,我喜欢;他穿甲的样子好看,我喜欢;他不让我起床,非要粘着我赖在被窝的样子让人酥酥麻麻的,我喜欢;他在军营正大光明的抱我亲我,不管身后一阵阵起哄唏嘘声扭头带我回军营的样子,我也喜欢。
我……
“怎么睡这,是觉得我不够担心你。”晏清把我抱起来,把我裹进他的貂氅,低头亲了一下我的嘴角。我打个寒颤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睡着了。
我伸个懒腰抱住他的脖子:“不是故意的,胡乱想了会儿,就睡着了。”
他抱着我往营帐里去,这样的场景太过频繁,值守的士兵连起哄唏嘘都懒得张嘴了。他道:“在想我?”
我点点头。
他又道:“想我什么。”
我:“在想……我好喜欢你。”
他低声笑了,耳根红扑扑的。
我笑他道:“一只几百岁的老猫,还会害羞?”
“那当然。”他把我轻放到床上,窝在我身上。
“快结束了吧?”
他懒洋洋的“嗯”了一声。我想他很累了,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又睡过去。
最后一仗打得轰轰烈烈,战鼓声震透耳膜,双方都像发疯的猛兽,你死我活的拼斗着,就连我也无法再安稳的待在后方。
晏清把我抱在怀里,手里的刀拼杀的鲜血淋漓,让我甚至怀疑果子究竟是一只猫,还是我眼瞎认错了,他其实是一只狮子。
严棋经过一战身子骨更差劲了,胜利的号角吹响,严棋是第一个撑不住倒下去的,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跟鞑靼的这场战争几乎要了严棋的命。
与鞑靼的谈判是晏清去的,严棋实在无力再支撑一场谈判。鞑靼递了和书,凯旋的鼓声响起,士兵五味杂陈的哭做一团。
路上又折腾了一个多月,严棋的身体一直没好利索,进京的前一天,他才拿出战甲来,披甲上马,骑上黑头大马,脊背挺直的率领队伍入京。
他是威风凛凛的将军,他是天朝最英勇的人,百姓欢呼、簇拥在道路两旁,叩拜他们心目中神圣的将军。少女都爱红了眼,恨不得立刻把心掏给他。
他下马叩拜皇帝,我和晏清也跟着下马行礼。
皇帝亲自为他接风,多么无尚的荣耀。皇上并不是我想象中的老头子,正值壮年风华正茂,端端正正的模样挑不出毛病。
可这么多人来看将军回朝,为什么没有见到梓欣?
皇帝牵着他的小臂,同乘一架轿撵回宫去。晏清则带我回了晏府,晏府很寂静,只有零星几个洒扫的老奴。
晏清道:“晏清的父母都已经仙逝了,也正因为如此,皇帝为安抚晏家这个功勋世家,才把展丞相的女儿许配给了晏清。”
“原来如此。”
晏清道:“晚上皇上要摆庆功宴,按照这里的规矩,你也要跟我一同去拜谢皇上。”
我:“谢他什么?”
晏清笑道:“谢他给了你我一个增进感情的机会呀。”
我:“……好吧。”
皇家的盛宴,当然不能等同于一般的萝卜咸菜,必须是雕成花的萝卜咸菜。
晏清带我进去,我见到了素未谋面的老父亲展丞相。
展丞相对着我嘘寒问暖一翻,把我牵到了他身边坐下。
我很不情愿的被他牵走了。
“哈哈哈,展爱卿,你瞧才几天,阿贞就跟晏清好的分不开了,朕说什么来着,他俩准成。”皇帝笑哈哈的走上大殿。
象征性的下令无需拘束,谁又真敢肆无忌惮。
我坐在位子左环右顾,终于见到了梓欣。
她盛装华服,额间精致的点了梅妆,清纯得楚楚动人。严棋想去跟她说两句话,还没等近前,就让皇帝叫到了身边。
梓欣也没多看他一眼,默默回了父亲身边坐下。
“严爱卿为朕平定外患,劳苦功高,此次凯旋爱卿想要什么,爱卿屡立战功,就算要封王拜侯朕也必会把卿当做亲兄弟。”皇帝看起来是一派诚恳。
严棋连忙跪下:“臣为皇上征战乃是本分,不求任何封赏。但……臣年纪已不小,有一事还请皇上应准。”
皇帝大笑起来:“朕怎的忘了,卿也是该成家的人了!是朕忽略了,不知哪家小姐得此幸,入了卿的眼,朕一定为你二人赐婚,风风光光办了严卿的婚事。”
严棋正沉了沉还未开口,皇帝一扭头看向梓欣的父亲:“没想到我朝竟一下迎来三桩喜事,大破鞑靼,严卿大婚,还有梓欣的婚事,也一同办了,三喜临门可是要举国大庆十日!”
我愣了一下,严棋也猛地看着梓欣。梓欣端坐着微微颔首一笑。
皇帝满脸笑容道:“严卿看上了哪家姑娘,届时朕选个好日子,你跟梓欣一个娶一个嫁,热热闹闹一起办了!”
严棋脚下一晃差点倒下去,他用手撑了一下地,咽下最近嘴里泛上来的血。
梓欣一直维持得刚好的笑终于露出一丝破绽,皇上关问道:“爱卿怎么了,来人,速去传御医!”
“多谢皇上。这两日乍冷乍暖,臣……只是旧疾复发,没什么大碍,不必劳烦太医了。”严棋低咳两声,“臣、刚才又仔细考虑一番,臣旧疾在身,只怕赶不上跟……欣姑娘,一起大婚了。”
皇帝点了点头:“也好,爱卿养好身子最重要,朝廷可是少不得爱卿这根顶梁柱。”
“臣……身子不适,想先行告退。”
皇帝点头准了。
严棋又看了梓欣一眼,步子虚浮的退下去。我猛地站起来,展丞相拽了拽我,我才发觉自己太过突兀,我只好将就着应付道:“皇上,将军有旧疾,一个人不行的!我去看看!”
我扭头跑出去,这个皇帝油头粉面,碍于展家的权势和自己的面子,也不会苛责我无礼。
皇帝又笑道:“瞧瞧,丞相,阿贞出去一趟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我匆忙跑出去将扶住差点摔倒的严棋,他推开我一个人往回走。
“严棋,喂,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