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念稚的额头上冒出了密密的细汗,她说不上来哪里疼,只觉得被周嘉颜碰到的地方都疼。
周嘉颜粗略地检查了一下重要的关节,没有明显的外伤,大概就是真的摔得重了。他二话没说直接将人拦腰抱起放到一旁的床上,方念稚在他的怀里轻得像一朵云,还是一朵火烧云。
“应该不严重,有哪个地方特别疼么?”周嘉颜轻轻地提起方念稚的手臂,“是这里么?”
“疼……”
“肿了。”周嘉颜仔细查看了红肿的区域,手肘的关节处明显鼓了一大块。
“我去拿冰块,躺着别动。”
从楼上到楼下的厨房只需要几分钟,可方念稚躺在床上等待的时候却感觉时间过了有半个世纪那么长。
周嘉颜再从外面回来,手上拿了包好的冰袋和一瓶云南白药喷雾。方念稚这才发现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赤着脚……
方念稚心里莫名泛酸,刚憋回去的泪花又重新充斥了她的眼眶。
“还是很疼么?”周嘉颜以为方念稚是疼得掉眼泪,他摇了摇手里的云南白药喷雾,“想哭就哭吧,我又不会笑话你。”
“没有……没刚才那么疼了。”
“伸手。”
方念稚乖乖听话。周嘉颜握住了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整个房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温情了起来。
云南白药的味道充斥在房间里,方念稚默默低头偷偷注视周嘉颜的一举一动。他的动作很轻,轻到方念稚不好意思再喊疼。
“是不是很难闻?”方念稚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不嫌弃。”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我们班里总是有云南白药的味道。”
“嗯?”
“班里的男同学每次大课间都要去操场打球。十个人过去,总有几个人是被抬着回来的。周嘉颜,你高中也喜欢打球么?”
“不喜欢。”周嘉颜帮方念稚拿着冰袋,“对抗性太强了。”
“那你高中的时候都在干嘛?练琴?”
“差不多吧,拿到MIT 的offer之后有段时间在公司帮忙。”
方念稚忍不住感慨:“果然是帝国的学生啊。我哥也很变态的,他高中的时候跟几个同学搞了个项目,竟然还拉到了投资。后来我爸不准他开娱乐公司,他就是靠那个项目挣的钱创的业。你们学校的学生多多少少都有点……奇奇怪怪。”
“……”如果方念稚知道当时方潇成那个共享社区的项目就是他哥投的钱,估计会更震惊吧。不过周嘉颜不打算在今晚再给方念稚的大脑增加冲击力了。
小姑娘的手肘肿得跟个小包子一样,他拿着冰袋的手都不敢太用力。
“你当时怎么不选择直接升到初中部?”
方念稚摇摇头:“我哥太招女生了呀。我上小学的时候就有初中、高中的姐姐来小学部找我,老是让我给我哥送礼物啊,情书啊什么的。我算是不堪其扰,不得不另辟蹊径。”
居然是这个原因……周嘉颜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还挺出乎意料的,他以为她会有一个更有志向的原因,没想到果然还是方念稚风格。
“不过如果当时我没选择去读一中的话,也就不会有《再见天马座》这部作品了。也算是有舍有得吧。”
“所以这部作品是你高中生活的缩影?”周嘉颜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说话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两个度,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方念稚急忙否认:“不是,我就是从生活里找了找灵感,我要是真有林迈兮一半幸运就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她很早就已经确认了自己心里最喜欢的那个人啊……你还记得杜珂么?就是上次来我们家的我闺蜜,她就是和她老公从校服走到了婚纱,我别提有多羡慕了。”
“……你很羡慕?”
“嗯……你想啊,珂珂在十几岁的时候就遇到真爱了,那她享受被宠爱的日子不就比别人多很多了嘛。你是没见过老张,他在他们没结婚前是我们公认的三好男朋友,现在他们结婚了,就是三好丈夫。”
“……”
周嘉颜有一瞬间的好奇心,他想知道自己在方念稚小姐妹们的“三好丈夫”排行里排第几,该不会倒数吧?
当然了,后来他才知道这个时候他压根都没在榜单里出现……
“以前吧,我很担心我喜欢的人会一直不出现,一辈子单身。”方念稚突然感慨道,她的一声叹息直接牵动了周嘉颜的神经。然而——
“不过后来我就想开了,谈恋爱也没什么好的,整天你侬我侬的烦死人了。结了婚更是,要烦恼操心的事情更多。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啊,想干嘛就干嘛。”
方念稚没心没肺的样子惹得周嘉颜侧目而视,他确定她没在开玩笑后,幽幽地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
“没什么。”周嘉颜把冰袋往床上一放,语气一下子冷淡了下来,“我困了,我要睡了。自己把手放在冰袋上继续敷着。”
她说错什么了么?方念稚望着沙发的方向无辜地眨了眨眼,深夜谈心说心里话也不行么?
没有了交流之后,方念稚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深夜里周嘉颜倒成了辗转难眠的那个人。方念稚平稳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响起,他愤愤地锤了一下被子,这丫头单身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想虽然这么想,但他还是起身借着幽幽的床头灯光走到床边看了一下她手的情况。方念稚很乖地把冰袋垫在了手肘的下面。
“也不嫌硌。”周嘉颜无奈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后抽掉了已经化了一半的冰袋,小心地替她盖好被子。
方念稚入睡前想的是等到手肘没那么疼了她就把冰袋撤掉睡觉,可谁知道睡意先占领了她的大脑。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她坐在床上发懵,冰袋呢?
周嘉颜早早就起来了,他拿着干净衣服进来的时候,方念稚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正在神游太虚。
“换好衣服下楼吃早饭。”
方念稚“哦”了一声,可刚一抬手,她立马叫住了正要往门外走的周嘉颜:“周嘉颜,等等。”
“还有什么事?”
“那个……你帮我脱下衣服吧。”
“……”
空气凝结了五秒,周嘉颜难以置信地盯着方念稚,满脸写着问好。方念稚起初并没有觉得话有什么不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我没睡醒……呸,我什么都没说,你当我在说梦话吧。”
周嘉颜倚靠着门框,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后反问道:“是什么梦,需要我帮你脱衣服?”
“……”
傻逼了么这不是。方念稚说话前抬手的时候发现她的手肘弯曲一下都还很疼,所以换衣服特别不方便。正好周嘉颜在这里,她想着让人搭把手,她真没有那个意思……
早知道能听到这样的话,周嘉颜也就不用一大早起来拉着穆呈跑那五公里了。他幽幽地说了句:“等着,我让穆雨过来帮你。”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啊?”方念稚瞪大了双眼,用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那还不如你来呢……”
果然穆雨的反应完全在方念稚的预料之中,她在二楼就能听到穆雨在一楼喊:“没搞错吧?要我帮她换衣服?凭什么!”
穆呈作为中间传话的也有些不解,他转头对周嘉颜说:“嘉颜你们俩这……嫂子什么样你又不是没见过,就穿个衣服你还害羞?”
“咳咳。”穆呈的话入耳,周嘉颜直接被牛奶呛了一大口。平复心情后他跳过了穆呈的疑问,冲穆雨使了个眼色。
穆雨心不甘情不愿地从位置上站起来,走过周嘉颜身边的时候对着他气愤地说:“只知道脱,不知道穿。我突然心情好多了。周嘉颜我现在宣布你在我心里被扣了一百分,你人品太差了!”
周嘉颜刚喝进口的一口牛奶差点全喷穆呈身上。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们俩兄妹的戏怕是都有点多。
“你老公让我来帮你穿衣服,衣服呢?”穆雨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晃悠到主卧。方念稚正在努力尝试如何不用左手顺利把衣服脱下来。
所以她一进门就被眼前接近于杂技表演的镜头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开口:“姐姐,你不至于吧……”
“我天,你这手是怎么了?你们俩……呸呸,少儿不宜少儿不宜。”穆雨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然后面带同情的表情帮着方念稚脱下了身上套着的T恤。
“身材也就这样嘛。姐姐,你从来不去健身房锻炼吧?居然连马甲线都没有。”
“现在已经不流行骨感美了,现在稍微有一点肉才是主流。姐姐,你也太瘦了,嘉颜哥抱你不嫌硌么?”
“我看你吃得也挺多的啊,不吸收就是浪费粮食。”
“……”
在套好毛衣后,方念稚终于忍无可忍地压低了声音说了两个字:“闭嘴。”
穆雨没有要停止吐槽的意思,她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嫁给嘉颜哥哥是件什么幸福的事呢,可看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也不过如此嘛。他连衣服都不愿意帮你穿,还要我来。姐姐,你说你图什么啊?”
方念稚原本并不打算再理会穆雨如同四五十岁大妈似的唠叨,可电光火石间她似乎想明白了昨晚上周嘉颜为什么会突然中断了两个人的沟通。
她这个榆木脑袋,她怎么忘了他们俩已经是既定夫妻的事了呢……她居然还跟周嘉颜说觉得一个人更自由自在……
“被我戳中痛点了吧。嘉颜哥哥脾气那么差,嫁给他一定很辛苦吧。”穆雨以为方念稚沉思的样子是在思考她说的话,于是说得更来劲了,“你说以你的长相、家世,找个愿意真心疼爱你的男生肯定不是什么难事,嘉颜哥哥那个直男一点也不懂女孩子的心思。看到别人结婚都甜甜蜜蜜的,可你呢,他连公开都不愿意公开,这不是摆明了不想给你名分嘛。”
“而且像嘉颜哥哥这样的男生,喜欢他的女生肯定不止我一个。你真觉得结婚就能代表一切尘埃落定了么?结婚还有离婚的呢,你别高兴得太早了。”
“停。”穆雨越说越让方念稚听不懂了,她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反击道,“妹妹,‘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呀。你嘉颜哥哥对我很好,而且你怎么知道是他不想公开呢?”
“嘉颜哥哥现在都要出道了,他怎么可能会公开和你的关系!”
“是呀,那他为什么不公开呢?是怕粉丝脱粉?还是怕我挨骂呢?”方念稚微笑着说。
“你……”穆雨说不过方念稚,气得眼眶又红了。她把外套往床上一扔,丢下一句“你自己穿吧!”便气呼呼地下了楼。
方念稚拾起羽绒外套,看着离去的人的背影,无辜地耸了耸肩。
穆雨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她就不该和一个从事文学工作,尤其喜欢抓说话重点的人长篇大论。穆雨下楼之后没多久,周嘉颜上来了。他一进门便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方念稚:“你跟穆雨说什么了?她又哭了。”
“是她先刺激我的。”方念稚仰起头说得理直气壮。
“她刺激你什么了?”
“她说……她说……”穆雨说了什么,她当然不能说了。方念稚在大脑里搜索了一圈两个人对话内容中可以说的部分,略显心虚地开口:“她说我身材差!”
“扑哧。”周嘉颜的视线在方念稚身上上上下下扫荡了一圈,肯定地点头,“是她眼光太差。”
“我就说嘛!”
“下楼吃早饭,钱屿升在催了。”周嘉颜主动拿过方念稚的外套和包包,临了补了一句,“真的不差。”
“!!!”方念稚忽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