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纪然的这顿饭一直从六点吃到晚上八点。纪然还在戏里，还要保持体重所以他吃的并不多，方念稚吃得倒是开心，临了还打包了好几道菜回去。

结账的时候，方念稚主动提出要买单。纪然自然是不肯的，请女生吃饭还要女生付钱，这话传出去他在这个圈子都不用混了。

方念稚却不以为然，她拦住了纪然的手，抢在他前面把卡递给了服务生，转头对纪然说：“没事，我来付吧，我哥给报销的。服务员，开张发票。”

“找你哥报销，他还要看发票？”

方念稚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咧着嘴说：“是啊，亲兄妹也要走正规流程嘛，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不能轻轻松松地刮进我的口袋。晚上的菜很好吃，纪然，谢谢你。”

和纪然在餐厅门口分开，方念稚开车直接回了酒店。

刷卡推门进去，周嘉颜已经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了，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影。方念稚提拎着外卖袋走到餐桌旁和他打招呼：“你醒啦？我给你打包了晚饭，快过来吃吧。”

“你出去了？”

“是啊，纪然约我吃饭，我们俩今天去吃了一家很好吃的中餐。”方念稚把打包盒从袋子里拿出来，饭菜的香味立即飘了出来，闻得她又有一点饿了。

周嘉颜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关掉了电影，不冷不淡地说：“我不饿。”

“啊，你都睡了一下午了，我们中午吃饭又早，怎么会不饿。”

“不喜欢吃剩菜。”周嘉颜说完又起身打算回房间。

剩菜？方念稚皱起眉头，她不理解他话的意思：“都是打包的刚做好的菜啊……”

“啪”的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在房间里响起，方念稚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从刚才就觉得屋子里的氛围怪怪的，周嘉颜这该不会是在和她闹别扭吧？

不是，凭什么啊！她又没有得罪他！莫名其妙！

想到这，方念稚把外卖盒盖子又重新盖好，越想越气，拿起装米饭的盒子重重摔在了桌子上。爱吃不吃！

她把餐盒随意地堆到桌子上，回自己房间准备洗漱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嘉颜房间的门口透出了他房间里的一束光……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方念稚严重怀疑过年的时候周嘉颜和周嘉齐两个人互换了身份，不然怎么过个年回来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呢。

连钱屿升都发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不正常。过年前，周嘉颜最常和方念稚待在一起。她是编剧又是他的经纪人，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可过完年回来，他一下戏就会去找钱程颢聊天，有时候甚至根本不理方念稚。

“他终于发现程颢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了？”钱屿升凑到方念稚身边，悠悠地开玩笑道。

方念稚回了个白眼，自顾自地转过身去：“是啊，过年的时候认的亲。”

方念稚话里的火药味重，钱屿升自然也不会傻乎乎地上去拱火。他看了看周嘉颜，又看了看方念稚，好奇地问：“你们俩吵架了？”

“没吵。”

“没吵怎么会这样？不像啊。”

钱屿升问出了方念稚的心里话，是啊，她也想知道，他们两个人明明没吵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那天下午和纪然出去吃了个饭？可明明周嘉颜自己说的他要补觉吃饭不要叫他的啊。

“你去问他啊，我哪知道。”

“方念稚，耳朵凑过来。”钱屿升冲她勾了勾手指，方念稚乖乖把头凑过去。只听见钱屿升又问了一句——

“对婚姻失望么？你们是不是要离婚了？”

……

就知道从钱屿升的嘴里听不出什么好话。方念稚这次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整个僵在了那里。

“好好好，我不开玩笑了。”钱屿升察觉不对立马道歉，方念稚理都没理他转身就走。

这场由周嘉颜发起的冷战在两个人之间持续了快一周。到后来方念稚索性连片场都不去了，安心留在酒店房间里写剧本。

说来也奇怪，情绪差的时候，她的写作灵感就会爆棚，而且两种关系成负相关。方念稚从白天写到黑夜，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别说是之前欠陈艾的稿子，就是她多给她布置的几篇短篇约稿她都写完了。

这种状态有点像她在大学的最后一段时光，那个时候算是她创作生涯的一个灵感涌现的小高峰。那时候因为一些事情她心情特别不好，她把自己关在在家里不吃不喝地写了三天三夜的剧本，后来那部戏就成了她正式进入这个圈子的敲门砖。

当然后遗症就是她妈妈苦口婆心劝了她快一个月，说这行太辛苦，让她早点改行……

方念稚是那种你前进一步，她能走向你九十九步，但你退半步，她就会马不停蹄离开的人。这种性格造就了她在跟人相处上的障碍。

和周嘉颜冷战起初，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两个人的关系就像瀑布一般倾泻直下。她有想过要和周嘉颜谈一谈，但周嘉颜每次都刻意地避开了她。

到后来，她的这种念头就打消了。

“念稚，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陈艾收到方念稚凌晨两点发给她的稿子后，立马给她打了电话。

方念稚正将电脑关机打算睡觉，打了个大大哈欠后回：“我能有什么事啊，为什么这么问？”

“你最近交稿的频率不太正常。”

“小艾姐，我不写的时候你催我，现在我写了你还觉得奇怪，我也太难了吧。”方念稚拉上了房间的窗帘，挡住了外面投射进来的月光，“最近有灵感就多写一点，没准过段时间我又写不出来了。”

方念稚的这个解释并不能说服陈艾，她依然从她的说话语气里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不对劲：“念稚，你说实话。”

“小艾姐，真没事。”方念稚拉着窗帘的手僵在了原处，她顿了顿后说，“我过段时间想去休个假，所以可能又要拖一段时间的稿子，所以想现在赶紧先补给你呢。”

听方念稚这么说，陈艾才松了一口气，故作抱怨地回她：“我就知道肯定是有原因的，出去转转也好，看你这段时间也辛苦。”

“是啊，所以你别瞎担心了。这都两点多了你还不睡？我准备睡觉了。”

“我也就睡了。”

方念稚叹了口气：“小艾姐，你也别太拼了。早点休息。”

和陈艾挂完电话后，方念稚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发了很久的呆。都说人总习惯在深夜的时候思考人生和未来，方念稚也不例外。

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她幻想过自己的人生，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幻想过很多事情。等到她二十五岁，她似乎已经开始慢慢接受幻想成为泡影。然后她就遇到了周嘉颜。

那是一个很奇妙的契机，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他，她可能会继续被妈妈逼着和各式各样的人相亲，最后在不厌其烦里随便接受一个对象，也可能放弃自己的理想，每天写一些不着四六的文字，反正有方潇成在，她的日子怎么过都不会太差。

她也就不会有为自己的人生再努力地往上前进一步的想法。

她以为周嘉颜真的是那个上天派来拯救她人生的人啊。

不知道在床边坐了多久，方念稚觉得有些口渴，打算去厨房拿冰水喝。就在她拿着冰凉的矿泉水从厨房折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她忽然看到漆黑的客厅里，那张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周嘉颜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正端坐着看向她。

两个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方念稚在原地站了一会，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句：“你怎么还不睡？”

周嘉颜没有回答。

方念稚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大概还是不想跟她说话，等了一会迈开步子继续往自己的房间走。

门开的瞬间，在寂静无声的空间里周嘉颜突然开口：“那天晚上……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