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和听了,心想这噬魂阵倒是有点像苗疆之地的蛊术。普通的蛊,可放入饮食中让人服下,厉害一些的只要沾上肌肤就能起效,然而,这都是针对普通人的。若是蛊师之间厮杀,则要用到头发、鲜血、唾液三样下蛊,这噬魂术,说不定与蛊术有些关系,不过这贴身之物,因着沾染了主人气息,大多是用来寻魂或者找人的,毕竟不是主人身体之物,下不了蛊,可谢老九明明已经知道了元慎的行踪,没道理拿玉牌来寻人,她问:“谢老九可说要玉牌做什么?”
俞将军回忆了一下,道:“不知,当时谢老九只让我找世子的贴身之物,见我拿了玉牌给他,谢老九很是高兴,说什么用这玉牌封禁再好不过。”
玉和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问:“谢老九得了这些东西,是不是先用唾液、血液与头发施术禁锢住他,待他昏沉,再用了玉牌?”
俞将军点头:“不错,世子昏迷之后,谢老九让我们都退下,自己拿着玉牌进了屋子,待世子醒后,就忘了前事。”
玉和心想,果然如此,想要消除人的记忆,要么是下咒压制,这个法子需要施咒人法力足够高深,至少要比元慎高,谢老九虽然擅长布阵,但法术只是平平。还有另一种方法,就是将人的记忆抽出来,元慎的记忆,说不定就是被封进了玉牌中。
俞将军道:“我现在也很后悔,若是他没有中噬魂阵,就不会牵扯到这件事里。”又道:“若是你为他解了噬魂阵,说不定皇帝念着他修了道,还会饶他一命。”
玉和心想,她倒是想解了这个阵法,可是一直没有办法,她道:“我也没有办法,只有找到谢老九再说了。”
身后传来元慎的声音:“不用了。”
两人向后望去,元慎从台阶上下来,他道:“造反的罪名,我不来承担,就会有别人来承担。”他一身布衣,气质脱俗,不像个落魄的囚徒,反而像个掌控全局的王者。
朝阳升起,他就站在明暗交替的地方,半截身子沐着和煦的阳光,脚下的石阶上还遗留着残夜的微凉。
皇帝的御林军就是这个时候到的,他派人来接元慎进宫,玉和不放心,想要一同跟去。
元慎看向她,笑得温柔:“怎么,舍不得我死?”
玉和:……
玉和的确舍不得,捏了隐身诀跟在他们身后,元慎由一队御林军带着,从一重又一重宫门下通过,进了皇宫,广殿高阁,傲立苍穹,紫柱金梁,气势恢宏,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鸣钟击罄,金碧辉煌。
大殿中坐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着龙袍,龙章凤姿,或许是操劳国事所致,两鬓已经斑白,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元慎进去,到堂中站定,没有行礼,双眼直视着陈靖希。
陈靖希也在打量他,见他既没有畏惧之色,也无愤恨之情,道:“你是陈元慎?”
元慎点头:“是”。
陈靖希道:“见君不拜是死罪”。
元慎道:“为人子者,若拜杀父之人,是不孝。”
陈靖希喜怒不形于色,听了此话也没什么表情,他道:“叛君之人,杀了又如何,你不敬君王。”
元慎道:“我已犯了谋逆之罪,左右不过是个死,死都不惧,何惧你?”
陈靖希道:“你倒是有骨气,朕听说你来投案自首,只想朕一面。”
元慎道:“我来这里,是有事想求你。”
“哦?”陈靖希饶有兴致看着元慎
“造反之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那六万百姓,不过是受我唆使,百姓愚昧,应当施以教化,若是斩首,则有六万户人家破人亡。我愿赴死,只想求你对这六万人从轻处罚。”
陈靖希冷笑:“造反之罪,是死罪。”
元慎道:“百姓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将法不羁,君法有常,你为君主,饶了这六万百姓,教化之,令他们感念你的恩情,可供你驱驰,太平安定之时,你多了六万户赋税,若有战事,你多了六万兵。你是明君,爱民如子,我来自首,其他人也算投降,你不当做坑杀降卒之事。”
陈靖希眼中晦暗不明,元慎说的是为君之道,为君者,驱驰人欲,而为将者,性直且忠,宛如利刃,秦朝名将白起将军,战无不胜,长平之战时,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背负骂名,成就的却是秦昭王,他良久才道:“朕就如你所愿。”
元慎拜下:“谢主隆恩。”
陈靖希面上闪过一丝错愕,而后便是得意与轻蔑,起身走下来,似乎还是不敢相信,目光惊疑且探究,站到元慎跟前:“你拜了朕,就是不孝,宁可不孝,也想帮那六万人求情吗?”
元慎低着头:“是”。
陈靖希看了看他,面上又恢复了既往的威严神色,唤御林军将元慎押下去,关进大牢。玉和跟了上去,待御林军走后才现身。
元慎坐在铺着稻草的床上,见她来了,偏过头去道:“你走吧,以你的本事,离开这里轻而易举。”
玉和道:“皇帝已经决定杀你,我可以带你离开。”
元慎摇头:“我一人死,好过六万人死。其实你也是这么觉得的,不是吗?”前不久,这话是她说的。
玉和伸手拉他起来:“我不会让你死的,大不了劫狱。”
元慎反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拥入怀中,低头靠在她头发上,温柔地道:“若是皇帝放我一马,我就跟你回昆仑,若是我死了,既做不成你夫君,也做不成你徒弟了。”
他语气温柔,怀抱令人莫名安心和沉醉,玉和听他诉说着爱意,心中一片柔软,她想,沧海之水,巫山之云,都不及元慎蜜意柔情。只是,这一份甜蜜她要不起,就算元慎此时没有失忆,她也要不起,纲常伦理,始终是她的底线,她挣脱开来:“你是我的弟子,我不会让你死的。”
元慎看着她,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元慎不愿离开,玉和一直在这里陪着他,心想,依现在的形势,元慎是必死无疑了,尘世就是这样,百姓与国土都是归皇帝所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最重要的,是要顾忌君王的威仪和王权的稳定,造反这件事,无论陈靖希是个多英明的帝王,都是要有人死的,说是律法森严也好,或是以儆效尤也罢。
要恨就只能恨谢老九,她好不容易带着元慎修了道,全被谢老九算计了,这就是善与恶的最大不同,人人皆有欲望,也有追逐欲望的权利,善者凭实力和努力,恶者利用他人,甚至不惜杀戮,以人命做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