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沐昔发现贺其施愣愣瞅着自己，满眼不可置信，有点呆，莫名的可爱。

他忍不住嘴角上扬，点了下她的额头，“走，放河灯去！”

左沐昔牵了贺其施的手，向河边行去。

不远处的望江楼，华灯高挂，丝竹之音正欢，一声叫喝响起。

贺其施下意识向声音的地方望去，望江楼上人声鼎沸，人头攒动，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贺府长房贺敬樟正穿过长廊向里面行去，随同的是一个中年短须男子。

瞧着面生，贺其施有些生疑，此人从未去过贺府，到底是谁？

如今春闱将至，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留意贺敬梓、贺敬樟平日里和哪些人接触。

……

元宵节一过，又下了一场大雪，天儿便放晴，午时，还能感觉到一丝暖意。

一些耐寒的草木开始抽芽。

不少赶考的学子陆续进了京，一时间，京城大街上涌出了各种口音的外地人。

尤其是国子监门前的学子街，两边的书馆、文房四宝店铺，不管何时去，都是人满为患。

距离春闱还剩一个月时间，贺其施的神经不由自主紧绷起来。

她步步为营，尽力排除一切可能的因素。

她深知，一步疏忽，就有可能葬送贺府上下百十号人的性命，重蹈前世的覆辙。

她此时恨极了自己，前世追着赵廷啸去了军营，并不清楚京城具体发生了什么。

即使赶回来，费尽心力，查到了吴用身上，很多细节照样模糊不清。

她站在国子监门前，瞅着面前人来人往的学子，有一种今夕何夕的茫然无措。

突然，只觉胳膊一痛，戈清的呵斥声在身后响起，“急什么，走路不长眼吗？”

被戈清一呵斥，一个男子哆哆嗦嗦着道：“对不住，对不住！”

贺其施转过身，便看见一个穿着朴素的清秀书生频频躬身致歉。

“无妨，敢问兄台，急着去哪里？”

那书生抬首瞅了一眼贺其施，眸子一呆，瞬间羞红了脸面，垂首道：

“在下田进，昨日刚到京城，听说吴家书馆今日免费，在下怕去迟了，借不到书。”

贺其施瞬间一个激灵，新的营生浮上了心头，转而淡淡一笑，“快去吧，回头不妨去无价书馆看书，那里不收费！”

田进顿时喜笑颜开，冲贺其施连连道谢，这才急急向前跑去。

身后的春兰甚是不解，“小姐，奴婢这些日子跟您来了好多次学子街，怎么不知道有个无价书馆？”

“不急，明日就有了！”

贺其施转身瞅着戈清，“世子下职了，请他来学子街一趟！”

戈清躬身应是。

贺其施转身去了几步外的一座茶楼。

这里本没有茶楼，三年前春闱，京城一富家小姐出游，遇上了进京赶考的书生，生出了情愫，日日候在国子监门口，等那学子出来。

那学子不负众望，考中了进士，得到了小姐府上的帮衬，顺利留在了京城。

两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令多少女子钦慕不已。

那些商人嗅到了商机，建了座雅致的茶楼，上下两层，专门为那些小姐、家眷所建。

贺其施直接找到了老板，花了三千两银子，买下了茶楼。

等左沐昔赶到，一楼的茶案已经换成了书案，何祁山正招呼工匠安装书架。

春兰吩咐小厮摆放花卉，那可是从附近的宜春苑马婆婆那里买来的。

春兰看着一盆盆精致的花卉，满心感慨。

这个马婆婆，平日里沉默寡言，小姐只见她了两次，每次小姐吩咐她去取东西，都能满载而归。

就连这些花草，也是宜春苑最好的。

二楼一溜雅间里，撤走了茶案，摆上了书案，放着名贵的笔墨纸砚，挨着墙置了书架，好似一个个缩小了的书房。

贺其施正在楼梯口一个雅间的书案前，徐徐展开一沓宣纸，看见一身官服的左沐昔，展颜一笑，眉目惊艳。

“快来，借你的墨宝，给书馆、雅间题名！”

“却之不恭！”

左沐昔上得楼来，手一伸，将她拉到了怀里，闻着她身上特有的馨香，说不出的满足。

……

次日中午，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炸响，无价书馆正式营业。

但凡今年赶考的学子，只要登记造册，便可以免费看书。

书馆门前瞬间排起了长龙，何祁山和吴掌柜忙得不可开交。

那吴掌柜是贺敬柘的得力下属，贺其施昨晚回府，向贺敬柘一提，他拍着额头，直叹妙哉。

如今春闱在即，书馆生意绝对火爆。

有些惋惜贺其施的书馆开的有点晚，最好年前定下来，好好设计一番，说不定还能留下未来名相、重臣的墨宝，届时拍卖出去，也能大赚一笔……

贺敬柘越想越起劲，直接将掌柜、伙计和藏书连夜送到了书馆，加上左沐昔、吴用、谢玉楼派人送来的书籍，无价书馆终于赶在今日顺利开馆。

二楼雅间里的贺其施，手里捧着一大叠厚厚的册子。

里面登记了每个入馆学子的名字、籍贯、所在的书馆、授业恩师名讳。

有了这本册子，她便掌握了学子的所有信息，就不信趁着这一个月时间，不能查出蛛丝马迹。

甫一抬首，一道消瘦的背影再次映入眼帘，自开馆至今，他便坐在书馆右侧的一张书案上，捧着一本书，忘记了一切。

面前的脚步声、交谈声压根儿打扰不了他。

贺其施寻到田进的名字，只见一行苍劲有力的毛笔字留在登记册上，格外醒目。

田进，家住蜀州，草堂书院贡生。

瞧着穿衣装扮，便知他生在穷苦人家，能成为贡生，学识定然渊博，方能得到州府的举荐，提前进入国子监学习两月，以参加今年的春闱。

即使这次没有考中，还可以继续呆在国子监学习。

三年后若还没有考中，那就只好卷铺盖回蜀州。

对于这样的穷书生来说，一生可能只有这两次机会。

贺其施心里一动，琢磨着寻个机会，让他向吴用、左沐昔、谢玉楼请教一二，学识和眼界定然会开阔不少。

夜暮四合，贺其施方下了楼，一楼的书案旁依旧挤满了学子。

她刚出了书馆，便看见贺敬樟出了国子监，随同的男子一身官服，正是元宵节当晚在望江楼看到的那个短须男子。

那男子同贺敬樟笑谈着什么，到了马车前，方拱手一揖，目送贺敬樟离去。

他回身坐了一辆青幄油车朝朱雀街方向行去。

贺其施急忙坐上马车，吩咐戈清跟上。

行到了岔路口，对面驶来两辆马车，撞在了一起，人仰马翻，贺其施好不容易绕道追上去，早已寻不见那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