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沐昔直接找了刑部侍郎江魁,连他都不甚清楚,贺其施一时间束手无策。
如今刑部戒严,压根儿见不到贺敬樟、贺敬梓兄弟俩。
左沐昔拜托江魁照看一二,便与贺其施打算离开。
临走之际,那江魁将左沐昔拉到一边,低声道:
“此次扣押了不少人,但贺府兄弟俩不是主谋,问题不大。”
瞅了贺其施一眼,又低声道:
“唉,如果……不妨去张学士府上看看。”
说完,江魁再也不肯开口。
去年秋,江魁的母亲不幸感染了鼠疫,幸亏左沐昔、贺其施第一时间研制出了解药,救了他母亲一命。
这次他才投桃报李,冒着风险多言了几句。
贺其施明白他的难处,福身一礼,和左沐昔出了刑部。
又赶到张府,只见府门紧闭,院子一片漆黑,门口站满了御林军,严令一干人不得靠近。
左沐昔上前交涉了一番,那领头侍卫语焉不详,只言奉命守住张府,其余的,却一概不知。
贺其施、左沐昔一头雾水。
围住张府,却又不进去抓人。
李靖康此举,到底是在保护他,还是打算囚禁他?
贺其施和左沐昔又急急赶到璟王府,打算从李璟这里打探一些消息。
吴用接待了他们。
三皇子李璟得知国子监出事,第一时间进了宫,此时还没有回王府。
乾清宫里,灯火通明,天子李靖康倚在榻上,李璟坐在下首,两人之间置了副棋盘。
棋盘上,白子势弱,黑子势盛,一片萧杀。
一旁的老太监看得惊心动魄。
天子今日召见了张虚观后,雷厉风行扣了国子监一干人,此时又将三殿下留在殿里,杀光了他的白子。
依旧满身戾气,不得发泄,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今日要遭殃了……
只听“噼啪”一声,殿里的红烛爆了个烛花,李靖康长吁一口气,瞅向窗外,天际已泛出鱼肚白,淡淡出声,“跪安吧!准你一天假!”
“父皇,那些学子何其无辜……”
“璟儿,你记着,坐在这个位子上,就不能只顾少数人是不是无辜!”
李靖康冷冷撂下一句话,出了乾清殿。
……
贺其施在璟王府里,急得团团转,直至红日喷薄而出,才看见李璟才回了府。
贺其施、左沐昔急忙迎了上去。
李璟瞅了一眼贺其施,有些内疚,郑重道:
“本王尽力了,父皇执意如此……就看后面的审讯结果如何了,放心,万一到了那一步,我会拼尽全力,救下你的家人!”
贺其施感激一礼,瞬间想起什么,脱口问道:“那今年的春闱结果还算数吗?”
李璟摇了摇头,“皇榜已经贴出去了!”
贺其施瞬间想到田进,急忙告退,和左沐昔奔向国子监。
国子监大门紧闭,门口聚了不少学子,皆挤在皇榜前面,嘈杂声四起。
唯独不见田进的身影,国子监闭馆后,贺其施并不知道田进歇在哪里,整个京城,寻人好比大海捞针,难上加难。
贺其施和左沐昔熬了一夜,皆是疲乏不已,打算先去无价书馆歇歇脚,喝口水。
一个书生从书馆冲出来,直直撞在贺其施身上,贺其施栽了个趔趄,痛呼出声。
身后的左沐昔第一时间扶住了她。
待站定,才看清是赵晟,他红着眼,正在躬身致歉。
贺其施忍不住询问道:“赵晟,你怎么在这里?”
那赵晟听见声音,倏地抬首,眼睛一红,哽咽道:
“求求小姐、大人救救田进,他昨日夜里得知母亲熬不住,病故了,痛哭了一晚。今儿早上又得知此次科举取消了成绩,一时受不了,跑到了景瑞楼……”
“走!”不等赵晟说完,贺其施径直打断了他,提起裙子折身向景瑞楼奔去。
已经开春,软风和煦,暖阳高照,说不出的惬意。
但是,屹立在景瑞楼四层栏杆外的田进,只觉得浑身冰冷。
小时候,爹爹不在了,遭到他人欺凌,他告诉自己,他有娘。
上不起学,他便偷偷溜到私塾窗外偷听,被先生呵斥,他告诉自己,暂时的苦是为了以后的甜。
买不起书,就偷偷溜进书馆,被掌柜放狗咬得遍体鳞伤,他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会盖一座大房子,里面摞满书,吃住都在书房里。
母亲病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告诉自己,他一定能高中,请御医来为母亲看病。
可是现在,父亲没了,娘没了,状元也没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田进,你别激动,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突然,一道女声从楼下传来,田进方发现贺其施、左沐昔几人站在楼下,满眼急切。
身后黑压压挤满了无数人,瞅着栏杆沿上的自己,指指点点。
他心里涌出一丝暖意,这个世间还是有人关心着自己。
左沐昔扫了一眼随后赶来的戈山,见他潜入了楼里,方冲楼上的田进高声道:
“田进,你听着,你还没有同我探讨问题,不能就这样算了,你可是君子,君子不能言而无信!”
“我……”田进一时迟疑不定,蹲地抱首,痛苦莫名。
一个混不吝突然高声斥道:
“还君子呢,就这怂样,跳楼都不敢,白费老子半天时间……”
“闭嘴!”
贺其施倏地上前,一巴掌扇在那浪子脸上,满眼戾气。
那男子吃了一巴掌,瞬间火起,瞅了眼贺其施身后的左沐昔,啐了口嘴里的血水,语言极尽恶毒。
“啧啧,身边一个,楼上还有一个,我说美人,你夜里可吃得消?怕不是争风吃醋,这才上演了这一出?”
“闭嘴!”
田进一声高喝,将楼下的众人震在原地。
此时的他悲愤莫名!
听说她是贺司业的侄女,贺司教的女儿,因为救治疫症患者有功,被天子封为永安县主。
国子监一干先生昨晚被抓,贺司业、贺司教就在内。
她此时定是满心煎熬,竟然还要分心来担忧自己。
光天化日之下,竟被泼皮侮辱!
这一切,都因为自己!
他田进,活着就是个累赘!
满心的自责和愧疚压得他喘不过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歉意道:“对不起!”
话末,他双眼一闭,从楼上一跃而下。
楼下的众人“哗”一声四散而开,只听“砰”的一声,田地摔在了地上,脑后的鲜血汩汩直淌。
他冲着贺其施怆然一笑,嗫喏着嘴巴,下一瞬,没有了呼吸。
贺其施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只见眼前的民众在奔跑,左沐昔一脸焦急,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的脑海里反复只有这样一句话,只觉心口刺痛,一口气提不上来,彻底陷入了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