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正是太医院的翘楚,诊了半天脉,也没有诊出个所以然。
只开了些止泻止吐的药,便郁郁出了贺府。
贺其施的心暂且放回了肚子里,他们两日绝对恢复不了,看来这次无缘春闱了。
贺老夫人身子骨本就不好,担惊受怕了半日,到了晚上,开始发烧,满嘴的胡话,怎么也叫不醒。
贺其施忧心忡忡,衣不解带伺候了一日一夜,直至次日半夜,喂下第三次药,贺老夫人才有所好转。
贺其施强撑着疲乏,又去看了贺敬樟、贺敬梓,他们已经苏醒,但整个人还是憔悴的紧,浑身没有力气。
她方回到了玉簪阁,顾不上洗漱,便陷在床榻里,沉沉睡了过去。
直至次日傍晚才转醒,得知贺老夫人早上已经苏醒,用了半碗粥,贺其施紧绷半月的弦彻底松开,胡乱吃了几口菜,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又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天儿大亮,贺老夫人已经无恙。
贺其施便慢慢悠悠起身,坐在妆镜前,让春兰帮她梳妆。
想起今日监生开始沐休,贺其施随口问道:“国子监闭馆了吧?书馆的生意估计会冷清半个月。”
春兰接话道:“闭馆?可是大老爷、三老爷早上都去了啊,应该……”
贺其施瞬间惊跳起来,一把抓住了春兰的手,“你说谁去国子监?”
“大……老爷、三老爷……”春兰惊骇莫名,哆嗦着道。
贺其施扯起裙角,急急冲出了玉簪阁,大房、三房院里,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吴管家听说贺其施满院子横冲直撞,急急赶来,便看见贺其施杵在门边,失魂落魄。
“四小姐……”
贺其施瞬间惊醒,急急询问道:“大伯父、爹爹为何去了国子监?”
“老奴听说,昨日雨夜路滑,两位监丞相跟着出去吃酒,不慎掉进了湖里,昏迷不醒,国子监一下子人手不够,这才一大早将大老爷、三老爷请了去。”
这,到底是巧合?
还是,命运的轨迹无法扭转?
不,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急急奔出府,赶到了无价书馆。
此时的国子监,早已被御林军团团围住,防止有人里外私自互通消息。
贺其施瞅着铁桶一样的国子监,一时没有了主意。
左沐昔随戈清赶了过来,牵了贺其施的手,入了雅间,将她拥在了怀里,一遍遍安慰着。
“如今国子监由陛下的亲军把守,就连皇子都禁止靠近,也阻了那些宵小,反而是好事儿。放心,一旦有异,里面的人自会放出消息!”
接下来的十日度日如年。
贺其施携礼登了那两个落水监丞的府门,一番旁敲侧击,得出的结果一场寻常的失足落水事故,并没有什么异常。
贺其施空手而归。
成化二十一年春,三年一次的春闱终于开始。
贺其施站在书馆二楼窗边,看着学子排着长龙,一一经过连番查验,入了国子监。
接下来的三日,国子监外停留了不少马车,皆是那些学子家眷,守候在国子监门外。
熬了三日,那些学子终于出了国子监,神色各异。
有的愁眉不展,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彻底晕了过去。
贺其施无心他顾,依旧等着里面的消息。
十日后,贺敬梓、贺敬樟才出了国子监,贺其施第一时间奔上前。
只见他们精神奕奕,看见贺其施,打趣道:“我们又不是学子,还需要家人接送?”
贺其施试探道:“这几日,爹爹和大伯父都好吗?”
“好的不得了,这一届的学子可真厉害,可别说,真有几个好苗子!”贺敬樟笑着回道。
贺其施暂且将不安搁进了肚子里,陪他们回了府。
一月后,放榜。
田进,高中状元!
贺其施听到消息,瞬间从春凳上站了起来,这个田进,可真争气,竟然一举夺魁。
国子监外,田进被一众学子直接抬了起来,在学子街游走。
所过之处,欢呼声不断,人头攒动,堪比状元游街,场面热闹不已。
不到一盏茶功夫,左沐昔、吴用闻讯赶了来,一脸喜色。
坐在人肩上的田进一下子便看到了无价书馆门口立着的贺其施、左沐昔、吴用。
他们满脸喜色,田进大为感动,挣扎着挤出了人群,急急奔了过来。
身后的众人不明所以,呼啦啦涌了过来。
待走近了,田进停下了步子,正了正衣冠,一脸郑重,分别向他们三人行了个大礼。
“诸位贵人雪中送炭,学生没齿难忘,请受学生一拜!”
说完,田进又面向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泗流,“爹,你在天上看到了吗?儿子高中了!娘,你一定要等着我,我明日面圣,就请圣上赐御医,帮您看病……”
众人百感交集,下一瞬,又将田进团团围住,抬了起来,迎入了国子监。
等着田进的,便是明日面圣后,骑白马,戴红花,御街夸官,雁塔题名,杏园探春,北里宴饮,享尽无上的荣光……
“小姐,小姐,那个田壮元真厉害,您要是能参加科举,一定也是个状元,你们俩就是一对状元!”
一道女声突然入得耳来,贺其施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素衣女子望着国子监,一双眸子闪着光。
下一刻却满面愁容,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
贺其施只觉这主仆俩面熟,具体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下一瞬,她便抛到了脑后,唤来冯子英、谢玉楼、意娘,众人喝了个酩酊大醉,方各自归府。
……
半夜,贺其施只觉身子一动,春兰不停地摇着她,嘴里哭叫什么。
贺其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看见春兰一脸泪水,哆嗦着道:“大老爷、三老爷被官差抓走了!”
贺其施一个激灵,瞬间从床榻上惊坐起来,下意识扶住了额头,只觉头痛欲裂。
“小姐,你快去松鹤堂看看!”
贺其施胡乱披了件衣服,踉踉跄跄奔出了玉簪阁,等她赶到松鹤堂,里面早已挤满了人。
一室的妇孺,皆在无声垂泪,没有看见贺敬柘的身影。
她不能倒下,一定还有办法,绝对有法子,不然贺府真如前世那般,彻底完了!
她深吸一口气,紧走几步,握住了贺老夫人的手,镇定道:
“祖母别急,有施儿呢!放心,我这就出去打听消息!”
安慰完祖母,贺其施冲出了松鹤堂,府门外停了辆马车,戈清正候在马车旁。
贺其施直奔刑部,左沐昔也闻讯赶了过来。
守门的护卫一看是左沐昔,便放了行。
进了大堂,一个中年官差衣冠不整,坐在主位上,一脸沉重。
看见左沐昔行来,他站起身,彼此见过礼,方坐定。
“江大人,到底出了何事儿?”
此人名叫江魁,刑部侍郎,手握刑部实权。
只见他长叹一声,“具体的,还要看明日审讯的结果,只知有人告御状,称此次春闱,考题泄露!”
左沐昔、贺其施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出了不可置信。
“圣上要求严查,今年的春闱作废!”
听见江魁的话,贺其施惊骇莫名,下一瞬想到了田进。
那个穷苦学子,受尽白眼,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高中状元,却要面临这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