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畅也不是没想过更直接的方法,比如直接去查嘉靖三十七年南京乡试的试题。
颜畅不是傻子,早就查过上一届乡试记录,《嘉靖三十四年应天府乡试录》可没失传,题目、中举人员姓名,也都是有的。可对比这个世界的的记录……不仅试题不对,就连中举人员也没一个对得上号的。
虽然这个世界和原来世界的历史有很多重叠,但有一点确定的是,自某个节点后,两个世界就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不过,就算以前不变,自己来了之后也肯定会变。最简单的道理,要是以前一切都没变,自己完全可以拿着三十七年南京乡试的题目让学生提前去做八股,这次南京乡试的结果也能提前揭晓了——试题在手,一百三十五个举人名额,不说全部了,大部分名额该是崇正书院的吧?
“跳舞有部小说《恶魔法则》,里面就是猪脚穿越了,结果猪脚之前还有个穿越的,我要是也遇到这种情况,那可就操蛋了。”
虽然存在这种担心,但这些天似乎也没看到什么超脱时代的发明,自己之前还有一个穿越者的可能性应该不是太大。
定下以背诵、熟读模范八股为主的教学方针,黎子明和顾彦成留在书院摘选相对优质八股,胡永利和颜畅则在第二天清晨前往南京城。
上次沈万亿来书院的时候曾经说过,只要袁炜认他做干爹,第二天就送一个书店。书店和印刷应该是分不开的,沈万亿既然有书店,那印刷店肯定也是有的。因此,颜畅、胡永利和来福三人,来南京城的第一站,就是沈万亿家。
颜畅以前深受电视剧荼毒,以为是个人就会骑马,真到自己骑马的时候才发现,这马哪是能随便骑的?不说骑多快了,就是平常,没轿车稳当是肯定的,关键是夹不住摔下去还得半身瘫痪。孟郊有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如今看来,要么是孟郊骑术太好,要么就是长安只有那么几处开花……反正让自己来骑,一天绝对看不完。
因此三人是座马车进的南京城,赶车的是来福。
来福,是早就放出来了的,但直到现在,来福依旧只知道自己不该和沈万亿一块去重译楼吃饭,至于为什么不该去,还是不明白。颜畅对来福也没有太大抵触,再加上来福已经几次去沈万亿家,由他赶车也是轻车熟路,便同意带上他。
来福赶车,颜畅和胡永利在车厢里就谈了起来,“实验班三十名学生,就算平日有来旁听的学生,加起来应该也不超过五十人。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多印刷几个版本……至少两个吧,实验班学生一个版本,旁听学生另一个版本。里面的题目、文章都要不同,如何?”
胡永利微一点头,“也不是不行,但是这么一来,工作量就有些大了。”
“我口述,你在一旁听,但凡不妥地方就指出来,另外让沈万亿再来几个账房先生,由他们记录,再交付印刷。”
胡永利笑道,“与其这样,书院一共五十学生,由一人记录,校对无误后,直接分发抄写或许更快。”
“他们抄得过来吗?”
一篇八股就算是五百字,口述五百字能花多长时间?一天口述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至少能‘背诵’七八十篇吧。
“见到沈半城由他定夺吧。”
“也是,沈大老板字不认识几个,可那经商的头脑不是盖的,怎么快他知道。”
“对了。”说到这里,胡永利收了笑容,“在书院里说沈万亿是商人没什么,可到了南京城,尤其是大庭广众,千万别说沈大富商之类的话。”
颜畅一惊,“这是为什么?”
见颜畅似乎真不了解,胡永利这才解释起来。
虽然明代商人地位不高,但社会什么时候能离得开商人?尤其是南京这种名城重镇,少了商人那就得翻天。上正所谓有政策、下有对策,商人地位不是不高吗?那商人就采用一些方法躲避商人这个身份。
小商人,多用‘附籍’的方法;有的变易姓名、冒合匠户,有的投充军户中的校尉、力士……反正就是不要商人的身份。
小商人尚且有办法规避商人身份,大商人更不用说了。
大富商一般都是买田置地,登记户口的时候一口咬定自己主营业务是收地租的。简单点说,我的主要收入是那几千亩地,我就是个土地主。再花几个钱打点上上下下,大商人摇身一变,那就是户部黄册上的良民。
“如沈万亿,名下据说有田产五千亩,真假没人知道,反正田产很多就是了。”
颜畅听得直发愣,“商人不能穿绸缎,地主是可以的嘛。他沈万亿既然是地主,为什么还穿的那么寒碜。”
“可能是低调,也可能是传闻。再说,谁也没看过户部黄册,谁也不知道他沈万亿到底是不是商人。如果他在户部黄册上是商人,你说他是地主,那是抬高他,这个没事;可如果他在户部黄册上是地主,你说他是商人,那就是贬低,就是损人。”
“不对吧,我记得上次学生家长会的时候,他还教训他儿子不会做生意来着……”
学生家长见面会是颜畅穿越过来搞的第一件事,一次搞事,书院九个老头走了六个。胡永利虽然留了下来,听颜畅提到当初那件事,脸上也不觉得好看,“这个……不管怎么样,别当面叫就是了。”
好吧,听说官场招待人一直有‘就高不就低’的说法,如今看来,称呼人也得按照这个原则,不过这也难怪,谁不愿意听好听的呢?以前学校的副校长也只喜欢别人叫他校长,谁多叫一个副字,那就是有心抬杠!有些道理真是古今一致啊。
见颜畅思索模样,胡永利继续道,“以前好像听你说过很多次,以前说了也就算了;咱们这次还指着他出……嗯,能不叫就尽量避免。”
这一句才是暴露本性啊!
指着人家出辛苦费,所以要捡着好听的说,颜畅闻言不由咧了咧嘴。
也就在这个时候,马车速度慢了下来,外头还有来福的声音,“姑爷,沈老爷家到了。”
待马车停定了,颜畅和胡永利一前一后掀帘下车。
在车上晃了许久,一脚踏在地上,真有种心落地的感觉。自从穿越明代,好像这还是第一次来南京城,可算能看看明代的南京是什么模样了。
随意扫了眼,只见一带粉墙……嗯?
缘由无他,颜畅只一眼,便见沈府大门口站着的赫然便是沈万亿!
“不是吧?我们可没通知他要来啊,这一大早就站在门口迎接我们了?”
颜畅话未说完,但见侧身一个身着白衣儒冠的老书生自沈府闪了出来。
那个老书生,颜畅认识,胡永利也认识……正是当初被颜畅赶走的六个老头之一,名为王胜梁。
沈万亿依旧一身粗布衣裳,却是对王胜梁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林老先生,您放心,我这就去崇正书院把兆京接下来,这几天,一准送到……”
听到这话,颜畅哪里还不明白?这个叫王胜梁的被自己赶出崇正书院,八成是找到了下家。这不?一找到下家,立刻就来挖崇正书院的墙脚。
饮水还得思源呢!哪怕沈兆京再不像话,就冲着沈万亿这么有钱,不是……就冲着沈万亿经常支持自己的教学工作,也没道理让别家书院把沈兆京挖走!
“只有我挖别人的墙脚,没想到有一天别人会来挖我的墙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