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是晚上七八点,现代可还是早上**点。
颜畅搜索关于袁炜的消息后,便将手机丢在一边。
都说人越老,睡觉的时间越少。一般年轻人没事的话,早上基本都会睡到十点以后;沈德民毕竟是老人,早就已经醒了,只周围无人,只能对着天花板发呆。见颜畅将手机丢在一边,料想颜畅已经醒了,便道,“小颜,醒了?”
颜畅自从清醒后,总是被这位前教育厅厅长拉着说话,两天前,自己才刚刚能动弹,就被拉着下棋。颜畅对象棋没什么研究,所有的理解也只是马要走日,象要走田……真真切切是一手‘屎棋’。
沈德民的棋虽然也不怎么样,可和颜畅比还是强得多,两天下来,可谓是百战百胜。
颜畅只得侧了头,无奈道,“我说沈老爷子,这个点,晚上的凉气还在,你就别下来摆棋盘了,不然刘姨又要说我了。”
刘姨到医院的第一天就展示其强大的火力,那一套说下来,半小时都不带重复的,换了谁也遭不住。那次颜畅还只是看热闹,毕竟刘姨的‘攻击对象’只是沈德民。
可是昨天,因为沈德民和颜畅早上八点多下棋,结果刘姨一上来就说晚上凉气还在,沈德民才手术没多久,容易着凉。这次刘姨的‘攻击对象’可不仅限于沈德民一个人了,而是捎带把颜畅都带进来了,甚至……顺便还把护士、医生都给叫进来教训了一顿。
至此,颜畅才知道,给沈德民动手术的主治医师是刘姨的表侄女。
沈德民也明白颜畅的难处,遂咯咯一笑,“我这不是闲得慌吗?”
想想这位厅长大人,以前生病估计单位的人争着过来看望;现在退下来,没人来了,儿子又在国外,能不寂寞吗?甚至,一般老人还有些个好友,沈德民因为当过厅长,连个知心的好友都没有,远远比一般的老人更寂寞。
总看报道说一些高官退休之后,总是窝在家里看书、写书、练字什么的,看看沈德民现在的样子,难道那些官员不想和其他老头一样找人磕叨?或许他们也是想的,但是当官当久了,知心人没有了,又能找谁去?可不就只能窝在家练字打发时间了吗?
颜畅也理解沈德民,闻言只得劝道,“您呐,现在还能闲,可您要是现在下来摆棋盘,等刘姨来了,你是想闲也闲不下来了。”
被刘姨炮轰,你得装作专心致志的在听。如果你态度敷衍,刘姨只会更加锲而不舍的炮轰。想想被刘姨语言炮轰的模样,沈德民咽了口唾沫,长叹一口气,到底没说话。
就在两人说话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哄乱声——
“站住!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搞清楚,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医疗事故!”
紧接着又是一个老太的哭腔,“这不是医疗事故是什么……我丈夫身体一直很好,就做个前列腺手术,谁知道他就……”
“就是!”
“你今天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对,给个说法!”
……
外面的声音本就不小,一大清早,又是医院,外面的声音就显得更加刺耳了。
颜畅下意识的朝外看去,透着玻璃,还能隐隐看到人影,“我怎么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人群应该是簇拥着往一个方向去的,那声音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至于最后,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杂音。
沈德民倒是见怪不怪,“医患纠纷,正常,这种事情在医院应该不少见。”
颜畅也明白,毕竟经常上网,医患纠纷的帖子、报道没少看,“可我怎么都感觉那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啊。”
沈德民也回过味来,“哎,你这一说我也觉得有些熟悉,可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是谁。”
“你也觉得熟悉?”颜畅也是一惊,自己的交际圈子和沈厅长的交际圈子几乎没有重叠,刚才听那女人的声音似乎是医院的人……
如此一想,颜畅眨了眨眼,试探着问,“是不是刘姨的表侄女?”
沈德民猛地醒悟过来,“还真有点像欣兰的声音!”
“叫过来问问……”
颜畅话刚出口,沈德民已经按了床头的紧急呼叫按钮。
按下没多久,便有一个护士急匆匆赶了过来,“怎么了?”
那护士眼见颜畅和沈德民都安然无恙,瞬间有些不高兴,刚想说话,沈德民却抢先一步问道,“刚才外面那些人在和谁吵?”
“刘医师。”那护士也知道沈德民的身份,“刘欣兰医师。”
颜畅已经不知道该说沈德民的嘴是一说就中的乌鸦嘴,还是该说沈德民这份辨识能力惊人。
“具体怎么回事?”
那护士或许也觉得刘欣兰委屈,噘着嘴道,“还能是怎么回事?病人半夜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还好好地,刚才突然就……现在病人家属一口认定是刘医师手术失误导致病人死亡,现在正闹呢。”
沈德民听了没声。
颜畅道,“责任认定没结果吗?”
“哪有这么快。”护士没好气道,“没有事我先出去了。”
眼看护士就要出去,沈德民突然道,“让欣兰来找我。”
护士惊愕的回头,“现在?”
“立刻、马上。”
护士点头,“知道了。”
出医疗事故找沈德民?颜畅闻言心头一跳:难道沈德民不仅在教育厅发光发热,在卫生厅还有关系?
虽如此想,可看着沈德民皱眉沉思模样,似乎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回事。
虽然沈德民让刘欣兰立刻过来,可足足到了十点半左右,刘欣兰才终于过来。
颜畅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刘欣兰了,和上次一样,外面套着白大褂。但上次见面时,刘欣兰眼睛里还透着神采,今天,却只能用萎靡不振四个字来形容。
刘欣兰走到沈德民病床前就坐了下去,“舅,你找我……”
沈德民摆手打断,“病人家属呢?”
“在院长办公室。”
沈德民点头,“这次事故……”
沈德民话未说完,刘欣兰猛地抬头辩解,“不是事故!手术很成功,病人是自然死亡,这根本不是事故!”
沈德民闭眼听刘欣兰说完,随后才缓缓睁开眼,“不管这是不是医疗事故,总之病人死了。如果你作为病人家属,你会怎么想?你能理解医生吗?”
刘欣兰怔了怔,旋即反应更加激烈,“这不是……”
“传到网上去,这么多网民,有几个会认为你没有责任?现在,十个网民里,五个阴谋论,三个反(喝些)社(喝些)会,还有两个听风就是雨,这些你不是不懂。”
刘欣兰咬了下嘴唇,“我就这么被冤枉吗?”
见刘欣兰神色稍稍安稳,沈德民低声道,“重庆公交坠桥事件还记得吗?那女司机没有责任,不照样被犯人一样关着审了好几天?任谁看了都心酸!这个就不说了,已经去年的事了。我们就说近的,今年成都七中的事你总该听说了吧?一次造谣,校长和区教育局局长都下了,他们冤不冤?后勤公司负责人关押,各学校订单合同解除,这个公司基本等于没了!公司负责人,连同公司上下那么多员工,他们冤不冤?顺带着多少学生家长请假去学校闹事,没了公司全勤奖,他们冤不冤?”
刘欣兰眼圈发红,“天下就没讲理的地方?”
“天真!”见刘欣兰这幅模样,沈德民把脸一沉,“道理有无数种**,怎么讲都有他的道理!你站在你的角度当然委屈,可站在广大人民群众的角度,你就不委屈!你就不冤枉!”
说着,沈德民声音一低,“现在医患关系紧张是大环境。咱们退一步,你说话也不能在走廊那个态度。什么叫手术很成功?在病人家属看来,手术成功,病人就不该出事。什么叫讲道理?在病人家属看来,道理就是病人死了,医院就必须承担责任。一句话,手术成不成功、医院有没有责任,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医院说了算。”
刘欣兰闻言,鼻子一算,两只眼竟滚出泪来。
“你作为医生,尤其是操刀的主治医生,你就必须考虑家属的心情,天大的委屈也得扛着,这才是最大的道理。”
刘欣兰闻言已是哽咽,“舅舅……那我该怎么办啊。”
见刘欣兰终于问出这句话,沈德民点头,“首先,你现在立刻向你们院长提出申请,要求暂停你一切工作,尤其是手术安排,必须中止。”
“这么做,我不是……”
“听了!”沈德民一急,“第二,去查询病患住院期间所有所有手术、用药记录,对了,还有病例,细细的筛一遍、查一遍,至于还有哪些,你是医生,应该比我清楚,该查的都要查,任何细枝末节,都不能漏。”
见刘欣兰点头,沈德民继续道,“第三,相关资料准备好后,让你们院长向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提出申请,开个会,具体讨论这个手术、确定责任归属。回到第一条,那首先是态度问题!你主动要求停止工作,总比被动接受通知要强得多。如果等上面通知你停止工作,你再要求向事故鉴定委员会提申请,就有怄气的嫌疑;你主动提出停职,再要求申请,那就是积极处理,这就是差别。”
“还有吗?”
“一切都要快!要在舆论发酵之前就做完这一切。”说着,沈德民拍了拍脑门,“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估计不太可能……总之,要快。时间久了,你生活肯定要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