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提到盛睡鹤,黄无咎平静的面容也是微微一沉,眼神冷了冷,不过此人究竟比高承烜沉得住气,此刻话语中间还是滴水不漏,平淡道,“尚未见过,谁知道呢?”
他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这件事,所以一拂袖子,岔开话题,“快点上去罢,别叫众人等急了!”
高承烜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满意他没有明确表态,但还是迅速猜出附近的几道灯谜,凑足了三十支竹筹,领着小厮朝楼梯口走去……本来事情到这里,一楼众人都纷纷收回视线,不再关注了,但偏偏,这人走了几步之后,见着赵桃媗月貌花容,眼睛就是一亮:“这位小姐贵姓?在下……”
“你是武安侯外孙么,我方才已经听见了。”赵桃媗对他显然没什么兴趣,她的身份注定也不需要勉强自己表现出兴趣,闻言毫不客气的打断道,“我姓赵,家叔父乃今科主考官,你既然是要参加本次春闱的,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不然你名落孙山倒也罢了,万一榜上有名,回头人家以为我叔父徇私,你倒霉也还罢了,岂不是还要害惨了我叔父?那我们赵家也太冤枉了!”
“……”高承烜被抢白的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然而他虽然有武安侯这个外祖父做靠山,赵桃媗的来头也不小,非但嫡亲叔父是今科主考远在北疆的亲爹赵适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打实的位高权重还有个高密王妃的嫡亲姑母。
事情又是他色迷心窍,率先搭讪赵桃媗引起来的,当真闹起来,也很难占到理,说不定还会错失了今日借灯会猜谜扬名的机会。
这么想着,他就有了息事宁人的想法,然而抬头之际,眼角却看到不远处一名穿海棠红撒绣缠枝梨花窄袖衣裙、绾垂髫分绍髻的女孩儿,正目光关切的盯着他们。那女孩儿半张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但露出来的半张脸儿,眉眼精致,肌肤尤其雪白滑腻,晶莹剔透,其艳丽飞扬不如赵桃媗,但清雅秀美却更在赵桃媗之上,赫然是个与赵桃媗各有千秋的美人儿!
性喜渔色的高承烜顿生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心说这女孩儿若与赵家有深刻关系、又出身高贵的话,方才就该过来帮腔的,既然只是看着,显然要么同赵家关系有限,要么就是出身不高有心无力,无论哪一种,对他来说可是件好事!
当下场面话都懒得跟赵桃媗说了,快步上前,热情洋溢的问:“这位小姐……”
“她姓盛。”盛惟乔才一皱眉,身后已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代答道,“南蛮子盛睡鹤的盛!”
高承烜愕然转头,就见一个长身玉立、英武俊挺的同龄男子,踏前一步,将他看中的美人儿严严实实的挡住,一双星眸微微眯起,寒气四溢的看着他。
“盛睡鹤?”高承烜虽然刚刚才说了不忿盛睡鹤的话,却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从抵达长安之后,行事低调的一塌糊涂,甚至连同来长安的宁威侯世子徐抱墨都没有拜访过一次的南风解元,居然此刻也在这不夜阁中猜谜!
所以这会怔了一怔,才回过神来,脸上就浮起了冷笑,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故意拉长声调“噢”了一声,手抚袖炉,语气玩味道,“你该不会是冒充的吧?毕竟本公子虽然说那盛睡鹤一句南蛮子,此人好歹也是一郡解元,据说还是南风郡什么三大势家之一的庶长子?方才本公子都点名道姓的提到他了……你为何吱都不敢吱一声?这会儿冒出来,别是想在这位美貌小姐跟前充英雄?”
说着移动脚步,嬉笑着去扯盛睡鹤身后的盛惟乔,口中轻佻道,“这位小姐,你可不要上这人的当!本公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岂不比这只敢做缩头乌龟的货色强太多?你跟着这样的废物出游,脸上何尝光彩?还不如跟着本公子,这就上二楼去了呢?”
“这高绍阳忒过分了!”不远处,赵栎在自家妹妹被高承烜搭讪时没有作声,这是因为他知道赵桃媗绝对不会吃亏,也压根不需要他帮忙,但这会看高承烜纠缠上盛惟乔了,就是皱眉,“他其实根本没有怀疑恒殊兄的身份,不过是找个借口占盛三小姐的便宜,好羞辱恒殊兄罢了!此人有武安侯做靠山,哪怕事后事情闹大了,他顶多陪个不是,盛家也好,宁威侯府也罢,都拿他没法子。人家盛三小姐的名节,倒是说不定就这么被他给败坏了!”
说着就要走过去阻止。
未想他才移步,忽听一声尖利到了变了调的惨叫!
赵栎保持着迈步的姿势,目瞪口呆的看着突兀倒地、还抱着自己手臂翻来覆去打滚的高承烜:“他怎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非但令赵栎一惊,高承烜的小厮更是吓的把竹筹都扔了,扑上去想扶他起来:“公子!公子!公子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小的啊!”
只是高承烜这会儿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歇斯底里的挣扎着,那小厮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尚未长成,哪里扶的动?还因为挡在高承烜打滚的路径上,差点也被绊倒在地,一时间闹了个手忙脚乱!
“好像……盛大公子拍开了他去扯盛三姐姐的手?”这一幕令整个不夜阁一楼都是一静,一时间众人都有点不知所措,竟没有立刻上前帮忙。
赵桃媗紧攥着手中锦帕,两眼发直,高承烜撇下她去兜搭盛惟乔时,她是一直看着的,说实话,方才盛睡鹤拍开高承烜的手时绝对是轻描淡写,跟春日里走在湖堤上、遇见挡路的柳条花枝,随手一拂似的,完完全全看不出来用力的痕迹。
但前一刻还一脸戏谑轻松的高承烜,却仿佛被毒蛇蛰螫似的,几乎是瞬间哀嚎出声,跟着竟不顾仪容仪态的满地打滚起来!
赵桃媗愣愣道,“他……他这是想讹诈?!”
不然,就那么轻轻一拂,换做小孩子都受得住,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但……
不应该啊!
高承烜虽然看起来人品不怎么样,可好歹是孟氏的嫡亲外孙,高家也是江南有头有脸的人家,这样的门第出身,他当众搭讪赵桃媗、又试图拉扯盛惟乔,也还罢了,怎么会亲自效仿市井妇人的撒泼行径呢?
这传了出去,丢脸不丢脸的?
高承烜怎么也是号称“江南第一才子”的,再怎么想坑盛睡鹤……至于用这样的法子么?
实际上不止赵桃媗这么想,被盛睡鹤挡在身后的盛惟乔见状也急了:“你这人怎么这样?!非亲非故男女有别,你好没规矩的上来对我动手动脚,我哥哥不过打开了你的手而已,你就这呼天喊地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怎么你了呢!”
就跟周围的人求助,“你们方才可看见了?我哥哥真的只是拍开他想扯我的手而已!”
时下的风气还是可以的,虽然这里的人方才都听说了高承烜的身份,但见盛惟乔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儿家目光恳切的望过来,好几个人都下意识的点头,还有人说了出来:“确实那位盛公子就拍了一下……这位高公子是怎么了?该不会有什么宿疾之类的发作了吧?要不要赶紧扶他起来看看?”
说这话的人乃是一番好意,一则为盛家兄妹作证,二则却是提醒高承烜身份非同寻常,不管是不是盛家兄妹导致他这样的,如今最紧要的是别让他出什么岔子!
只是为了猜谜,没少看杂书的赵桃媗闻言受到提醒,脱口道:“他该不会有癫痫之症吧?!”
“癫痫就是俗话里说的羊癫疯!”不远处的黄无咎神情平静气度高华,完美的保持着“低调朴素谦逊有礼”的仪态,忽然出声,看似解释,但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虐,显然说明了他此举八成是为了落井下石,温言道,“在下以前读过几本医书,医书里关于羊癫疯的记载是这样的:发作时,病人往往大叫一声,昏倒在地,四肢抽搐,两眼上视,口吐涎沫注……”
他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下,才意味深长的继续,“还有……失禁!”
话音才落,无论男女,都下意识的看向高承烜身下……这一看,果见高承烜打滚的区域,青砖地上似有些异常的颜色,仿佛水渍。
“……”如赵桃媗等女眷赶紧转开视线,羞恼之余,不知道是心理使然还是事实如此,一时间都觉得这阁子里气味都有些古怪了。
有带着香囊的,甚至下意识的将香囊凑到了鼻端轻嗅。
“快!”索性这时候,门口那老掌柜总算醒悟过来,边将袍角朝腰带里塞,边快步走过去,厉声招呼阁中小厮帮忙,“羊癫疯发作时容易咬断舌头,快取帕子来,给高公子口中塞上!”
“我家公子没有羊癫疯!!!”不夜阁的掌柜、小厮,七手八脚的把高承烜扶起来,不待他说话,就一口气塞上三条帕子,之前被自家主子弄的灰头土脸的小厮总算缓过气,顿时就跳脚了,指着盛睡鹤怒斥,“定然是你对我家公子做了手脚!我家公子身子骨儿素来康健,怎么可能有那样的病症!?”
注嗯,百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