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敬夫妇本来以为,这跳板都搭起来了,盛老太爷总该下船了吧?
然而因为水手说了句:“老太爷,不是小的偷懒,是小的早就听说咱们家大公子年纪虽轻,但过目不忘,才思敏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挺拔高大,姿容俊雅,能文能武,谈吐不凡,懂事孝顺,友爱手足,疼惜幼妹,器宇轩昂,沉着冷静……了,这会儿听说大公子高中状元,想着要是能远远的看一眼大公子,沾沾福气就好了,琢磨着要不要跟您老人家冒昧的提一提呢,这才走了神!”
盛老太爷才要迈上跳板的脚,顿时又收了回去:“虽然我那个不孝孙年纪虽轻,但过目不忘,才思敏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挺拔高大,姿容俊雅,能文能武,谈吐不凡,懂事孝顺,友爱手足,疼惜幼妹,器宇轩昂,沉着冷静……但我老盛家的家风素来低调谦虚,这有什么难的?等会你就跟上,回头那小子身边若是缺人,正好给他跑跑腿!”
如此环视了一圈甲板上,见没其他人接话了,才抖了抖袖子,特别威武雄壮的走下来。
这时候底下的人群犹未散去不说,有些人已经问到了老太爷的儿子们缺不缺“长的好看温柔孝顺特别会来事的那种”儿媳妇,甚至问老太爷自己缺不缺“长的好看温柔孝顺特别会来事的那种”媳妇了?
“老子老伴正在船舱里呢!”老太爷笑骂了一句,拱手团团一礼,说道,“儿媳妇们也都孝顺得紧,不然老子哪来这许多孙子孙女儿?诸位,我那长孙除了年纪虽轻,但过目不忘,才思敏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挺拔高大,姿容俊雅,能文能武,谈吐不凡,懂事孝顺,友爱手足,疼惜幼妹,器宇轩昂,沉着冷静……外,其实也没什么其他本事了,诸位家中子弟,比他强的多了去了!可不要太抬举那不孝孙,免得把他惯坏了!”
他不搭讪还好,只是几个人在那里起哄,这一搭讪,一群人都围上来问这问那了。
攀亲的、联姻的、羡慕的、嫉妒的、好奇的、凑热闹的……足足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宣扬完老盛家“低调谦虚”家风的盛老太爷,才意犹未尽的从人群里走出来,志得意满的去坐车。
徐子敬夫妇边一左一右小心伺候着,边问:“世伯,伯母跟我们爹娘也在船上吗?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见他们出来?”
本来盛老太爷被人群围住的时候,他们就想上船去看看的,但因为人群恰好把跳板挤住了,他们实在过不去。而且盛老太爷也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如果徐老侯爷夫妇以及明老夫人有什么不好的话,他断不会有心思在这里炫耀儿孙。
所以徐子敬夫妇这会儿尽管心有疑惑,却也不怎么担心。
果然盛老太爷抚了把胡须,哼道:“老徐那老小子,说他难得坐了这么久的船,忽然要上岸了,感到怪舍不得的,所以打算多在船舱里待会……弟妹跟我那老伴,则打算数点箱笼,等东西都搬下来了,再下船!”
徐子敬夫妇闻言对望一眼,心里均是一个念头:“明伯母八成是不好意思,爹娘嘛,十成十是因为抱墨那个不孝子没能给我老徐家争气的缘故,不想看盛世伯耀武扬威!”
两人哭笑不得的送了盛老太爷去马车上,告了罪,这才转回船上去接人。
因为这时候徐老侯爷跟夏侯老夫人都在船上呢,徐家姐妹当然也要过去了。但盛家的三个女孩儿,盛惟乔迟疑了下,就想留下来,毕竟她是知道内情的,盛老太爷这会儿越高兴,回头知道了真相后,只怕越伤心……想到那种情况,即使明白盛睡鹤这会儿不在,盛老太爷暂时受不到这样的打击,她到底心头不忍,遂想守着这祖父。
然而老太爷抬头看到,却催她:“你在这里做什么?去接你们祖母啊!她方才还在念着你们呢,说这几个月不见,八成都又长高了一截了!”
不晓得孙女一片苦心,老太爷心中暗自嘀咕:这乔儿怎么就这么实诚,连样子都不会做一做呢?老子是你嫡亲祖父,你怠慢点老子,老子就算不高兴,还能跟自己嫡亲孙女儿计较?那明氏却不是你嫡亲祖母,只是你继祖母,你落了她面子,就算她不说什么,外人知道了,也要说你自恃父兄,轻慢于她啊!
“这不是想着千里迢迢的,祖父好不容易来了,有没有给我们带点什么好东西吗?”盛惟乔见祖父一脸看傻姑娘的表情看自己,暗吐一口血,郁闷道,“看来祖父的心思压根没在我们身上,哼!我们还是去找祖母吧!”
说着才悻悻的走了。
她们去船上找明老夫人,被撇下来的盛老太爷却露出讪讪的表情,问长随老郑:“老子方才是不是太顾着数落鹤儿了,以至于乔儿不高兴了?”
老郑笑了笑,道:“老太爷,您那是数落么?”
那么明显的炫耀,真当三小姐年纪小就看不出来呢?
作为嫡女,马上说不定还会有嫡弟,就算知道庶兄有出息了自己脸上也有光彩,会喜欢看到祖父这眼里全是庶兄的样子?
听出老郑的话中之意,盛老太爷尴尬道:“这孩子!老子还不是想着我老盛家后继有人之后,女孩儿们不管是议亲还是出了阁之后,都有人撑腰嘛!又不是说不疼她们!”
但还是想着,“回头也找个机会好好夸夸乔儿吧,这孩子素来娇惯,可是个受不得委屈的。”
盛惟乔不知道自家祖父把她的体恤当成了耍小性子,这会儿正有些惊讶:“二哥、四妹妹、五弟,你们怎么都来了?”
这话说出来,她觉得仿佛有点不欢迎的意思,忙解释道,“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接到,我们都不知道你们要来呢!”
“这事儿说来话长。”明老夫人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本来你祖父只打算自己陪徐老侯爷北上的。但我静极思动,就劝夏侯老夫人一块走这一遭了……从南风郡来长安路途迢迢,船上就我们几个老骨头也实在没意思,我想德儿他们几个反正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做,不如带上,一来聊解路途寂寞,二来呢也是让他们趁年轻开开眼界,增进见识。”
盛惟乔隐约猜到,明老夫人此举的主要目的,只怕是为了盛惟娆,这女孩儿之前的经历,虽然因为时过境迁,再加上盛家在南风郡的地位,已经没什么人提了。但南风郡上下,心里到底是记着的。
如果就在南风郡本地给盛惟娆找夫婿,必然是要相当将就的。
虽然盛惟娆的生母白氏一向不受明老夫人喜爱,之前盛惟娆为了生母之死,也一度跟明老夫人撕破脸过。但毕竟是嫡亲祖孙,三年过去,看来明老夫人对这个孙女的终身大事还是放在了心上的。
这次估摸是想趁北上长安的机会,看看能不能给盛惟娆找个合适的婆家了?
毕竟盛惟娆曾经的遭遇尽管难以完全隐瞒,但若远嫁他乡,夫家周围的人不知道内情,只看盛惟娆本身,也算是姿容出色令人羡慕了。如此夫家受到的压力小,在盛家允诺各种补偿的情况下,也未必不能相敬如宾。
至于什么开开眼界,增进见识,那当然是盛惟德跟盛惟彻的事情了。
“那我们兄弟姐妹现在可算是小小的团聚了。”盛惟乔心中苦笑,好么,盛家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人,也不知道回头盛睡鹤的身世揭开后,要乱成什么样?
但面上还是露出欢喜之色,“只可惜六弟他们还在南风郡,没有过来。”
明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含笑道:“他们年纪还小呢!反正鹤儿不是才中了状元?有他这个兄长在,以后自有他们长见识的机会!”
“祖母这话说的,大哥不过是占了个年长的优势罢了。”盛惟乔嘴角扯了扯,道,“接下来家里兄弟们难道就没有其他金榜题名的了吗?咱们家的兴旺日子还长着呢!”
老夫人笑道:“德儿他们几个,哪里能跟鹤儿比?也就还算老实敦厚罢了!”
这时候底下人上来禀告,说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问明老夫人要不要亲自去过目。
明老夫人原是不想跟盛老太爷一块出去炫耀儿孙才找这借口的,这会儿人群已散,自然懒得再做样子,吩咐心腹:“张氏你去替我看着点吧,我好些日子没见到几个孩子了,这会儿哪里来的空操心这些小事?”
如此出了舱,那边徐子敬一家也汇合了徐老侯爷跟夏侯老夫人,老侯爷下船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抱墨这个小兔崽子!比不过鹤儿也就算了,居然才考了个传胪!头甲都没挤进去,这混账东西,害的老子在舱里躲半晌才出来……一准是你们好些年没见儿子了,见到他之后过于宠溺,叫这小子松弛了下来!早知道,老子就该掐着日子让他来长安的!”
徐子敬夫妇一脸的无语,他们还怀疑是徐老侯爷上了年纪心慈手软了,所以把徐抱墨给惯坏了呢!
但这话可不敢说,还得赔笑请徐老侯爷息怒:“爹您教训的是,但现在木已成舟,还请您老人家暂歇雷霆之怒,待会见了那小兔崽子,亲自揍他出气!”
正好听见的盛惟乔:“……………………”
她试图替徐抱墨说几句好话:“老侯爷,其实世兄这些日子还是很用功的……”
话没说完,徐老侯爷眼睛“噌”的亮了:“乔儿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这女孩儿一直默默关注着自家孙儿?
难道……盛徐结亲还有指望?
但徐子敬夫妇脸都绿了,这世侄女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都跟她说了自家儿子是个渣男了,她怎么还是念念不忘啊?!
这要其他人家女儿,提醒过了之后还执迷不悟,坑了就坑了吧,他们也不是当真无私到了因为知道儿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不让他娶妻祸害人家女孩儿的地步,但老盛家的女孩儿,他们实在不好意思啊!
赶紧扯着徐老侯爷加快脚步:“爹,我们忽然想起来有要紧事情跟您说!”
“……”知道他们会跟徐老侯爷说什么的盛惟乔沉默。
天地良心,她真的是不希望徐抱墨挨揍,而不是想借刀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