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娘见来人欣喜万分,急忙迎出去,语气里都带着止不住的喜悦:“公主!二殿下!”
“蔻娘这都午时了,良叔做好没?”月川问。
“刚去看了,就差最后一道菜了,马上我叫人将菜都摆上桌。”蔻娘说。
“那好,我先进屋有点事,等下弄好叫我。”月川说着拉锦川往里屋去,是去拿药,“昨天我捣了新药,等下锦川记得带回去。”
“府里不缺药。”
月川笑他:“说了是新药,钻研好久才做出来的,我打算给锦川把那常年吃的药换了。”
这些年锦川虽一直住在傅府,却还是月川一直为他开药,毕竟他吃的不是寻常药,必须谨慎些。她一直寻思着能不能不再用旭根草这种毒|药,多年来常忙到深夜都还在看书或者捣药。试验多次,这次她终于满意新做的药,决定给他用。
“锦川先在这等着,我去药屋拿药。”让他坐在寝殿软椅上等着,自己去专用的药屋拿药,临走时她心里惶惶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可越细想越想不起来。
锦川安静地等着她,一阵风吹进屋里,撩起不远处落地的长帘......那是在她寝宫一个极为隐蔽的角落,放着一个方形的黑木箱子,这黑箱子以前他也见过,但一直是被锁住的,兴许是月川动过后忘记了,现在箱子的盖子被打开,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走过去将它关上。
他逐渐走近,能味道一股香气越来越明显浓烈,是一种檀木香,待真正能将箱底的东西一览无遗。似乎发现了什么,他不禁眉眼颤动,心口随之绞痛着,忍不住蹲下来揪着胸口的衣裳。
箱子里仅仅只是一堆纸,但是这些纸浸了檀木香,边缘印了桃花,和信封纸一模一样。
他一张张拿起来看上面的文字,皆是不完整的语段,语句里带着刻意,刻意写成陌生的字迹,刻意模仿成像是远方的人说的话,刻意弄成不像是她写的。
原来多年来这般小心翼翼地隐瞒着,生怕谁伤心。
月川踩着凳子在拿自己放在药柜高层的药,感觉身后有人,还没等她回头就传来锦川的声音:“月川。”
“怎么了,不是叫你等着吗?别急,马上就好。”
“刚刚收到一封信。”他照着纸上写的字说,“她说她在天上很好,希望锦川也好,让月川不要再操心,不要害怕我伤心。”
她放下手中的活,默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之前在茶店里时,姝姐说过那年小孩被人带走了,老太太也去世了,当年她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锦川真相,告诉他奶奶已经去世了,可是那时候他日日嚷嚷着要奶奶,她就不忍心了。
她曾试想过锦川知道后会是怎样,越想就越发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了。
他放下信纸,其实是他手写的,对她抿唇浅笑,淡色的眼底似有仙气缭绕:“我没关系。”
“我知道。”
她走近他,扶住他的颈将他拉近,把他的脸藏进自己的肩窝里:“哭什么,没了奶奶,这不还有我嘛……我一直都在的。”
感受到肩上传来的濡湿,她的手收得更紧——她得藏好此刻狼狈的他。
她粗心,不关好箱子,守不住秘密,就是怕他伤心才一直没有告诉他奶奶的事。
月川想起那些年,少年和一位老妇人相依为命的光景,试想他曾经因奶奶的辛苦而哭泣,在那个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的年岁里求着生存。
也许会是这样——半夜起来坐在小草屋的门沿上望着夜空中的月亮思念远方的人,然后望久了就哭,可以哭得很大声,因为奶奶是聋的,听不见。
再者是这样——病痛中拽着自己的长命锁声声唤着月川,那几年没有人知道他原来是谁,也不知道他有万分想念的月川,因为被藏在记忆深处,只有快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要喊了。
那时她缺席了,如今的安慰微不足道,只能抱他更紧,只能说:“这个拥抱送给,努力生活的锦川。”
蔻娘扣响寝殿的门,也没进来,在门外说:“公主,都准备好了。”
“好。”月川对他说:“今天是好日子,可不能扫了兴,锦川和月川都必须开开心心的过。”
为锦川过完生日已过好些天,月川几日得闲,闲着没事干,只拿出旧历来看,边翻看着边算日子,处暑已过,将近白露——原来再过不久就中秋了。
她万分期待这个节日,因为小时候每年的这一天于她来说都是个特殊的日子。抱着日历兴匆匆跑去膳房问良叔:“良叔知不知道快中秋了?”
良叔正对着灶口吹气生火,停下手中的活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记得,不是还早吗?”算下来还有好些天,他心道自家公主殿下每年都心急,总是早早就念叨着节日。
月川笑:“当然是期待呀,毕竟每年的中秋都是跟太后一起过的嘛。”
小时候的中秋那天她可是能独自和太后呆一整天的,晚上还可以和太后一起吃饼赏月,是个被允许思念亲人的日子。
人小的时候最是依赖大人,她没有父母,只能依赖太后,害怕别人又说她是个外人,刻意藏着自己的身世,刻意假装忘记双亲,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孩子,就算不需要父母也可以快乐。
人常会在暗地里说,这平望公主最是没心没肺,这么多年来谁瞧见过她谈起容妃和荐勇,这可是她的亲生父母,恐怕早已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吧。
月川对这些话不屑,也从不为自己辩解。可每年的中秋这一天就不一样了,只有她和太后,太后最疼她,会在没有外人的地方把她抱在怀里,她可以赖在太后怀里喊爹娘,是一个可以明目张胆地思念双亲的日子。
蔻娘总说她像个老姑婆,整天不像平常姑娘家那样玩乐,就只知道翻日历算日子。
“公主见过平常百姓家的那些老人吗?就是整天没什么事,夏天揣着手坐在屋檐下看眼前田野的绿植,冬天抱着暖炉坐在屋檐下看眼前田野的黄土,脑袋里就在算哪个孙子要生日了,哪家儿子要娶媳妇了,就像公主这样。”
月川思量蔻娘的话,敢情在说她像个老太婆,她惆怅,寻思着要为自己找个说法。
“能不老吗?”月川打哈哈,手上夸张的比划,“我都把这么小的娃养到这么大了。”
说着还颇有沧桑感的叹息:“唉,老了老了。”
这下把蔻娘逗笑了:“这是什么歪理?公主才多大呀,好歹还是个未嫁的闺女。”看,她就知道蔻娘好,这不就把话改了。
月川又玩笑道:“要不过段时间我就去求亲,把自己嫁了,不然以后黄脸了就嫁不出去了。”
“那公主要嫁给谁?”蔻娘问,心里隐隐浮出几个人,觉得都不错,她最是希望自家公主能嫁个喜欢的。
月川作天真状望天:“要不嫁去太央吧,虽说太央国对大狄不甚好,但听说太央皇帝的那几个儿子好像都挺不错的,得好生挑一个最好最满意的,我总不能亏待了自己。”
“公主,这可使不得。”蔻娘被月川的话吓得不轻。
月川摆手,觉得蔻娘太单纯:“哈哈,我说笑的,蔻娘别当真。”说完又禁不住笑起来。
“公主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好好好。”
登时整个偏殿都是月川的笑声,今日她看起来很开心。
但是这一天,宇文椽就很不开心。因为平白捡了个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