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下去,明天谁都不准进我的寝宫。”鬟儿是东宫的宫女,她回想起头一天太子殿下对她和老太监的话。
“可是明天没人给殿下送食,殿下身子又才刚好,食不律怕对殿下坏了身子。”东宫管事的老太监跪在地上,十分为难。
这两天皇后娘娘因操办拜佛的事宜抽不开身,已经有两天没来了,上次娘娘临走时特地嘱咐他对主子的事要万分上心,可这小主子又不安分要搞些名堂。
“说了不准来,还要让本太子再说第二遍吗?”天还有些寒气,即便室内有暖气,锦嵘还是披着件薄袄子,闻言一脸不耐烦,不想跟这些下人讨价还价,“再多话,信不信本太子撤了你的职,或者直接将你剁了喂狗。”
老太监吓得脸面离地更近,几乎要整个人趴在地上了,太子的威胁,向来不会有半分含糊,既然开口说要撤他职就一定会实行,要是心里再不爽,指不定真就把他拿去喂野狗。
此时老太监声音已有些发颤:“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安排下去,明天定是一个人都不会进来。”
锦嵘对这话稍稍满意,脸上怒气略减,复又对跪在老太监旁边的鬟儿说:“你也不准来。”
鬟儿机灵,立刻就反应过来当下情形,不敢有半点说辞地忙应:“是。”
其实她心里甚是不解,她是专门为殿下送日常吃食的宫女,明日殿下不让她进来,难道殿下打算不吃东西了?虽然满心疑惑,可是她刚才一直在一旁听到殿下和老太监的话,被殿下这么一说,只能把心里的疑虑硬压回心底。
太子殿下为什么要支开所有人呢?这让鬟儿在心里很疑惑。
太子殿下如是吩咐没人敢阻拦,鬟儿担心到时候皇后知道了怪罪下来,庆幸着皇后娘娘昨日没来东宫的同时又一直担忧着,所以今晨起得比往常更早,想早点去太子殿下那里。
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将寝殿外冬日绿树里的鸟儿惊醒,一阵躁动着纷纷飞走,翅膀掸掉昨夜落在枝丫小叶上的雪絮,一时间让原本被覆了层白的绿植换新,苍白世界便多了份绿。
不过现在鬟儿没有闲情去欣赏这样的冬日美景,殿内久久没有回应,她又斗胆再扣了两下门。
“殿下?”她对着门内唤了声。殿下仍然没有回应,难道睡迷糊了?
鬟儿放下手里的漱盆和早膳,缓缓将殿门推开,太子寝宫里因晨光自格窗照进来的缘故并不昏暗,此时华贵的床帐依旧紧闭着,鬟儿又在唤了声“殿下”。
将东西放在最靠近格窗的桌上,发现上面零散洒落了些白色的粉絮,昨日没人来打理,难免会有些脏乱,鬟儿闻出是糯白糕的香气,应该是昨日殿下自己去东宫膳房拿来吃的。
她将食盒里的早膳一一端出,徒手将桌上的粉絮扫进食盒最底部,打算就这样把食盒拿回膳房清洗。
意识到床帘内久久没动静,鬟儿终于忍不住要去撩开帘子叫醒殿下了。
“殿下快起了。”
太子仍在熟睡,她轻轻摇晃他的身子,打算叫醒他。
手上传来异样的触感,鬟儿心里突生诡异,心里隐隐不安。
“殿下?”她又再试探着叫了声,手指不听使唤的去触太子的鼻头,指节顺势缓慢地带着些微颤抖滑到鼻下......
“啊!”她顿时吓得摔坐到地上。
没有呼吸!难怪她觉得刚才的触感异样,因为太子的身体已经变冷变硬了,死了!
……
太医院门口的光线一阵晃动,随即一支黑靴子便垮了进来,引起了正在捣药的兰穆青的注意,抬眼去看那个进来的人,是一位查官,穿着宗府院职官专有的官服。
兰穆青看过去的目光刚好与他相撞,旋即那人便转移了视线,低声寻问离他最近的人:“请问兰太医在吗?”
被问的人看出这人是宗府院的人,通常被宗府院问询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那人向兰穆青这方努努嘴,示意他看过去:“那个最角落桌案上正在捣药的就是了。”
“多谢。”
待到那人走过来,兰穆青早已听到他的来意,已经早早的停下手头的活,拿旁边的布擦干净手。
“什么事?”
“太医可否借一步说话?”
兰穆青点头,领着他到了旁边无人的空室。
无事不登三宝殿,查官来显然是有任务在身的,一到室内便说明自己的身份,开门见山对兰穆青说:“今晨太子殿下薨了。”说时眼睛紧盯着太医,想看清太医听闻消息时的第一反应。
兰穆青似受了不小的惊吓,缓了片刻,才道:“是因为殿下吃的药?”
小官摇头,却也不再告诉他多余的信息,只问:“十六日这天晚上兰太医在哪里?”
兰太医知他是来调查自己的,毕竟他是在太子生病期间为太子治病的唯一一个太医,对小官如实说来:“十六日?那晚我一直在太医院里忙着为涟夫人调配安胎药,直到深夜才回去。”
“在这之前呢?”
“早晨去太医院路上偶遇到几位友人,便随他们一同去薛方亭吃了早点,离开时已过辰时,刚出薛方亭又遇荐府管家来,是荐夫人的病又犯了,特地去给荐夫人看病,为此又耽搁了两个时辰,下半天按照惯例去为有两月身孕的涟夫人把脉看胎,因为夫人前两日受了惊,胎象不稳,回来后一直在为夫人调药。”
兰穆青一时间把自己当日的行程全说出来,也省得查官多问,但是为了谨慎起见,又再问了几个问题:“那荐夫人的病一直是兰太医专治?”
“是的。”
“为什么唯独只要兰太医一人治疗?”这话说来倒显得像是在质问,查官心觉没问清楚,又说:“难道换成别人就治不好吗?请问太医是因为什么能让荐夫人只依着太医才能病好?”
“每位医者的治疗法都不一样,荐夫人的病是顽疾,多年来无法根治,最开始时也是多位太医共同医治,但因为相比之下我治的时间长次数多,荐夫人的身子就只能赖着我开的药方,所以荐将军便只允许我来治了。”
“原是这样。”小查官点头,兰太医的话听来觉得没什么可疑的,职责所在,他仍是将这些话提炼着记在了手里的册子中。
后来查官又问了兰穆青那日同他一起在薛方亭吃早茶的人,兰穆青心知他是要去找这几人确认他的话是否属实,心想这样对自己也没什么不利,便全部如实说了。
兰穆青说要送他,对方也不多推辞,两人出了空室回到药房大厅,兰穆青观察到小查官对药柜很留意,寻思着等下他会不会问起。
果然,在扫视一圈后,查官将目光停在了药柜的最上层:“这药柜子做得这么高,平常太医们拿药岂不是很不方便?”
“皆是些平常用不到的药材。”
“平常用不到的药材?”
兰穆青也不拘谨避讳:“稀有之药,多是有毒。”说着又为查官说明了整个药柜的布局:“这最上层的格子里放的皆是一些毒\\药,越上越毒,也越珍稀,这样做一是因为少用,不存在取之不便的烦恼,二是为了避免有心之人轻易取之。中间的几层则是些名贵的药材,因为名贵稀少,避免放在低处受潮受损,这最下面几层的便是些寻常的药材了。”
“确实是合理的布置。”查官盯着药柜的上层喃喃道,终是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那最右边的可是一种名为旭根草的?”
听到“旭根草”这词兰穆青隐隐心惊,表面上仍是淡然。。
查官又问:“那旭根草是种什么样的毒\药?”
“算是本朝第一毒,杀人无形,死相无异,人就像睡着一样,民间禁止买卖,皇宫也只有平望宫和太医院才有,每月都是太医院定时定量给平望宫一些。”
“那旭根草跟太子殿下有关?”话才出口兰太医便恨不得缝了自己的嘴,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
查官对此没有起疑心,方才兰太医的话让他认为兰太医是与此事无关的,便坦然说:“兰太医有所不知,太子殿下其实是死于旭根草。”
“原来是这样。”兰穆青佯装镇定,“想必是人有心为之。”
查官不知道兰穆青衣袖里的手早已浸出一层冷汗,他本以为宗府院在得知太子死时,第一时间会先调查太子在生前那段时间所生的病,没想到短短半天,便这么明确的查出是死于旭根草。
“有心人有心为之,但有心人却不止一个,只要燕遂大人有心,定能查出凶手。”查官将自己的小册塞回衣内,转身往门外要离开了。
兰穆青决定再送他几步,跟上去:“宗府院做事果然雷厉风行,这才一天就已经查出太子殿下的死亡时间,真是厉害!”
“还不到一天,太子殿下是死于十六日晚的。”查官拱手,“于此便是叨扰太医了。”说完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