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结束时,晔妃没有迎来第一缕秋风,伴着最后一丝荷风离开了人世。
深幽宫里充斥着悲伤的气氛,不多久满殿满墙都挂上了白,先前一直照料晔妃的宫人们跪在奠堂前哭得泣不成声。
月川也跪下来,点了几柱香,烧了几叠纸钱,以作祭拜。
祭拜完她抬头,看见殡前一直站着的傅老爷子,老爷子一下子仿佛又衰老了不少,原本的头发白了两鬓,如今已然满头全白了。
想来作为父亲,失去疼爱的女儿是万分痛心的。
同样的,作为子女,失去母亲也是痛心的,可惜如今锦川陷入了昏迷,直到晔妃下葬这天也没能醒来。
入秋的天气渐渐冷了起来,常常是阴风卷叶、黑云弥天,昭示着寒冬将到的丝丝凉意,似乎能凉透人们的心,满街的叹,满道的哀,放眼望去一派悲戚。
皇城街道上浩浩荡荡的殡葬队缓缓向着目的地行去,伴着漫天飞扬的白纸,一条路仿佛被染成了白色,为逝去的人引领去往彼世的路。
留下的人一身着白,都低着头默默跟在殡棺后面,人群中时不时传出家人的抽泣声。
月川在送行的人群中,默默跟在人群后面,穿过前方一片白的人,望着殡最前面白底黑字的“奠”,祭着那位命运悲惨的女人,可惜的是,紧跟在殡棺后面的位置空空如也,最该为她送行的人,如今正奄奄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多可怜,那样唉唉苦求,如今连送她一程也没能如愿。
天空中落下的几滴雨,月川仰头,感受带着凉意的雨落在脸上,入秋的天果然雨多,看来又要下雨了,真是让人悲伤的季节。
她紧紧抓了抓自己的衣袖,里面是晔妃临终前托她带给锦川的,母亲最后的遗言,对他一定很重要。
天空中阴霾的势头好像一直憋着,知道葬礼结束才真正下起大雨,雨水浸湿街道,压下原来随风漫天的白纸,不久后有人又将其悉数清扫干净,街道恢复如初。
执伞站在城头目睹这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莫名感慨,人世的一切,总会被时光抹到无痕,何必那么伤心,可又为何不能漠然处之。
一场秋雨接连下了好些天,带走夏日最后一丝暑气,真正到了天冷的时候,人穿的衣裳明显比以往厚了,月川裹了绒毯无聊望天,她的锦川怎么还没醒呢?
她正想着,忽然被窗外疾步的小侍吸引了注意力,不久后小侍就进到了里屋,对她道:“公主,傅家人来报,说三皇子醒了。”
“真的?”月川一下子来了劲,扯下身上的毯子站起来,“太好了!”说完不由分说就往外走。
到傅府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能第一时间见到锦川,没想到被府里的小丫坏拦在了锦川所住的屋子外面。
月川很意外:“你知道我是谁吧?还敢拦着?”她故意用带着威慑的语气,想自己能快些进去。
小丫鬟明显有些怯意,却还是拦在门前,硬着头皮回答:“奴婢知道是公主殿下。”
“那你还不快让开?”
“回公主,是少爷不让公主进去。”
是锦川?为什么?月川气焰瞬间焉了,看着被她吓到的小丫鬟,不再刁难她,毕竟就算她问起,小丫鬟也是不知道其中缘由的。
她冷静下来,忽然对小丫鬟问起:“晔妃娘娘的事,少爷已经知道了?”
丫鬟点头:“已经知道了。”
“那他......”
月川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被屋内传来的破碎声打断思绪,紧接着又是几声磕碰的声音,她担心锦川发生了什么事,着急地往里面去.
刚要推门进去,又被门口守着的两位小丫鬟拦住,“少爷有令,没有他的同意,谁都不能进去......”说话的丫鬟只说了一半,刻意隐去先前少爷嘱咐时特别要求的“特别是公主不能进去”。
月川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现下她只担心里面的锦川,急切地想要进去:“让开!”
两位丫鬟很为难:“公主......”
“本公主命令你们,让开!”
月川态度强硬,其中一位丫鬟正要说什么,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了,锦川出现在她的眼前。
正想问锦川为什么要把她拦在外面,可是一看到他,月川就心软了,任何的疑惑都抛之脑后。
“进来吧。”
月川跟在他身后进屋,一进屋看见屋里破败的物事,满地皆是被打碎的东西。
锦川一进屋就躺倒在床上,月川把目光转到他身上,眼下他半躺在床上眉头紧锁,胸口剧烈地起伏,艰难的喘息着,脖颈侧贴着几缕被汗液浸湿的细发。
发现她正在看他,努力扯开一丝笑,示意她过去。
月川走过去抓起他的手把脉,脉象所示似乎没什么大问题,可是他分明是痛苦的样子。“哪里不舒服?”她问。
“哪里都不舒服,不过看见你后好多了。”
这一次他的甜话对月川不受用,并没有因为他的话高兴起来,他便又道:“月川一定要问,大概是因为知道了母亲已经离世的消息。”
“......”
“可惜,连她最后一眼都没看见,甚至不能送她最后一程。”
她沉默了,甚至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因为这对她来说都是何其痛心,更别说他。
忽然想起自己的来意,拿出特地带来的信,这是晔妃最后托她带给锦川的遗信。
锦川如获至宝,无望的眼神里瞬间有了光,接过的手不住地颤抖,展开细读。
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细细读着,室内光线不好,他便就着床头微弱的烛光,明明很小的一张,他却看来很久。
月川凝望着烛光下他俊美的面容,她自知不能窥视信中内容,便向从他的表情中揣摩,却迟迟不解,因为他始终是漠然,不对信中文字有任何悲喜的表现,所以她深感疑惑,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许久,他终于读完了信,然后将信纸对折放到烛火上,火星一点点蔓延侵蚀掉上面的文字,随后他轻轻放手,剩下的纸张飘到地上,最后化为灰烬。
月川在旁边始终不发一言,她是万分好奇的,可是看着地上的灰烬,她知道,她永远不会知晓晔妃最后对锦川说了什么,甚至知道以他的性格,他不会对她说。
“过来。”他看向她,唇角微微带笑。
“怎么了?”月川不知信中内容,对他一系列举动万分疑惑,却还是缓缓向他走去。
才刚走到他跟前,就被他一把揽进了怀里,被他紧紧抱着,揽护的双臂不断收紧,想着就这样一辈子抱着她,永远不分开就好。
他在她耳边轻道:“就想抱抱你。”
“是晔妃信中写了什么?”她试探着问。
他却道:“想来,能死在月川的身边,也是一件幸事,多想就这样到永远。”她只知这是一句不吉利的话,不能说,却不知,这是他余生的唯一的愿望。
“锦川,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她本以为自己该主动了,心里犹豫了好久,如今总算心定决心向他开口,可是回应她的,是他的沉默。
原来你是不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