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津县老城区一条幽暗的小巷里,牧乐乐走的很慢。
这个不过十二岁的小丫头似乎满怀心事,稀疏的眉毛微微皱着,头顶的鬏鬏似乎被人扯过,已然变了形状,松松垮垮的半吊在头顶。
此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逼仄狭窄的小路上漆黑一片,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几只骨瘦如柴的流浪猫在小巷里那几个一片凌乱的垃圾桶里努力翻找着可以果腹的食物。
大概是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那几只流浪猫飞快的抬起脑袋看向了穆乐乐走来的方向,迅速从垃圾中跳了出来,跟在穆乐乐脚边喵喵的叫着。
看到这些老朋友,穆乐乐的心情稍稍好了些,她从背后的书包里拿出饭盒,将里面拳头大小的一块剩饭倒在了一块相对干净的砖头上。
肚子干瘪的猫咪们迅速围了上来,大口的吞咽着米饭。
闻着砖头上传来的淡淡米香,穆乐乐的眼神中满是怜惜。
“你们几个小傻子,为什么总在这儿耗着呀,老区的人自己都不够吃,怎么会舍得把能吃的食物扔掉呢?以后趁夜里没人的时候去新区找吃的,肚子就不会饿的这么扁了。”
砖头上的米饭已被饥饿的猫咪们一扫而光,只剩下一片湿漉漉的舔舐痕迹。
猫咪们再次抬头看向穆乐乐,拉长了声音叫着,柔软的尾巴轻缓的摇动,目光中满是祈求与希冀。
“还是很饿吗?我身上也没有吃的了。”穆乐乐抿了抿唇,“我们今天很不顺利,碰上了一群较真的修行者,不仅被他们抓住了,乐岛仙居农家院的人也认出了我们。”
猫咪们并未听懂穆乐乐的话,却依旧乖顺的围绕在她身边,轻轻舔舐着她的手背,布满了倒刺的舌尖带来了一阵粗糙的触感,像极了母亲的指尖。
穆乐乐的眼睛湿润了,声音也有些沙哑:“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弱了,可手术的钱却还没有攒够,她的药也快吃完了我是不是很没用?”
夜色更深了,猫咪们的叫声渐渐嘶哑起来,若凝神细听,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少女低低的啜泣声,只是那声音很轻,很轻。
老城区另一处破败的民房前,垂头丧气的郑自强用力揉了揉脸,又在原地跳了几下,这才挂着一脸兴奋的笑容,走进了自己与奶奶相依为命的家。
昏暗的灯光下,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正靠坐在床头,腿上放着一件尚未完工的粉色公主裙。
那裙子只有巴掌大却很是华丽,老人戴着老花镜,正小心翼翼的用针穿着一颗红宝石珠子。
老人的双手一直在轻轻颤抖着,哪怕已经将针线举在了眼前,针尖却仍是无法顺利穿过那颗珠子,反倒是拿着珠子的左手手指上多了几个针孔,沁着比那珠子的颜色还要艳丽的血珠。
“奶奶,我回来了!”郑自强声音轻快道。
听到孙儿的声音,老人缓缓放下了手上的针线,沟壑纵横的脸上绽出了笑容:“小强回来啦。”
看着奶奶腿上的小裙子,郑自强面上多了几分急色,快步来到了床边:“奶奶,您不是答应我不再做针线了吗?”
老人仿佛一个做坏事被老师当场抓包的孩子,有些不敢看郑自强,垂眸微笑道:“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做做针线既能解闷,还能赚两个钱,再说,也不累”
“解闷可以听听收音机啊!您现在的身体不比从前,不能再做这些活儿了。”郑自强一面责备着,一面轻轻拉起了奶奶的手,看着奶奶手指上密密麻麻的针孔,自己的心里仿佛也被那针一下下的戳着,痛得厉害。
“好,好。”老人宠溺的看着孙儿,“奶奶听你的,做完这件就不做了。”
郑自强舒展了眉头,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塑料餐盒,献宝似的凑到了奶奶面前:“奶奶,今天有好吃的粉蒸肉,快尝尝!”
“小强啊,奶奶年纪大了,不喜欢吃肉,还是你吃吧。”
郑自强知道奶奶是舍不得吃,故意摆出了一副苦瓜脸:“奶奶,今天我给同学补课,他爸妈从酒店带了好多菜回来,我都吃撑了,这粉蒸肉是我同学家长特地让我带给你的,不吃就坏了,您可得帮帮我。”
“胡说,都入秋了,夜里凉的很,新做的菜才放一夜哪里会坏掉。”
“就算不会坏掉,明天也不好吃了,您就帮忙解决了吧。”
“好好的粉蒸肉,怎么会不好吃呢?明早奶奶给你热热当早饭,不是挺好的吗?”
“奶奶”郑自强拉长了声音,“我最近给同学补课,赚了不少钱,不想吃剩饭了,明早我还想出去吃豆浆油条呢!”
想到前些日子孙儿确实往家里带了些钱,老人这才点头笑道,“好,那奶奶就帮你吃一点,不过奶奶得先把松鼠裙上的珠子缝好,这些珠子是客人特地准备的,据说都是宝石,要是不小心弄掉了,咱可赔不起。”
“这珠子还有好几颗呢,等您缝好了肉就凉了,我帮您穿针,您慢慢缝着,我喂您。”郑自强麻利的将珠子穿好,轻轻将针递到了奶奶手上。
老人仔细的缝着珠子,笑容却愈发温暖:“奶奶的腿脚虽然不比从前了,可双手还是能用的,哪里用得着喂饭啊。”
老人正说着,一勺油汪汪,香喷喷的粉蒸肉已然被递到了自己的唇边。
“奶奶,吃一口,啊”
见奶奶缓缓的咀嚼着粉蒸肉,郑自强兴奋道:“奶奶,好吃吗?”
“好吃,好吃。”老人点头笑着,“小强啊,这肉真香,你也再吃点。”
郑自强连连摇头:“奶奶,我晚上吃的太饱啦,都已经顶到嗓子眼了,是真的吃不下啦!来,您再吃一口,啊”
昏黄的灯下,少年不断的催着,喂着,老人不断的推辞着,接受着,幸福的笑着。
丝丝缕缕的肉香在屋中渐渐散开,为破败的屋子添上了几许生活的暖意。
少年总是夸张的拍着肚皮,不时还会对餐盒里的粉蒸肉露出嫌弃的神色,唯有老人低头做针线时,他才会悄悄咽下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