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揖还没抬起头来,那身着白袍的年轻吐蕃人忽听见郑宏二字,身子不由一震,僵了一下,然后才直起身来,
惊讶地打量郑宏一眼,同时不失礼仪地再次鞠了一躬。
郑宏和何知忌也抱拳还礼,然后各自踏前一步,扶住二人手臂笑道:“来使少礼,快快请起。”
左大人指着那位三十多岁、方正脸,肌肉线条极其刚毅的紫服男子道:“这位是吐蕃的大论墀桑雅甫拉。”
然后又指着那白袍青年道:“这位是吐蕃将军达扎路恭。”
“达扎路恭?”郑宏一时间好像是在哪里听说过,郑宏的虽然很是努力的想了许久,但还是想不出这个人来。
一路乘马车进城时,看见长安城的壮观豪华,贡使队伍中不时发出惊叹赞美之声。郑宏的目光只是放在后边,
发现车队一行,达扎路恭就坐进了马车,只是静静的坐在马车里,这才放下心来。
鸿胪寺早为吐蕃使臣准备了豪绰的住处,到了礼宾馆,这才轮到鸿胪寺卿李新登场,只见他客客气气地将使臣安排进去,
而且又为吐蕃人安排了通事和向导,到了长安有鸿胪寺专门配备的通事,这也是鸿胪寺卿李新的职责之一。
“我们的牦牛耐寒,耐劳,又善走山地,多用为驮畜,其皮坚厚,可制铠甲,且马种优良,且数量众多。”
吐蕃的大论墀桑雅甫拉端起杯来喝了口茶,说道:“今日与两位大人见面甚是开心,我们特意拿来了三百张耗牛皮,
还有良马种三匹,特来朝贡。”
郑宏向墀桑雅甫拉淡淡笑道:“吐蕃的赞普真是有心了,其实就算是贵国空手而来,那也是对我大唐的尊重啊。”
“是啊,”何知忌欠身道:“吐蕃数年未曾向我大唐朝贡,如今能有大论大人还有将军大人二人前来,
那就代表了吐蕃对我大唐满满的诚意,我们大唐岂会感觉不到?”
何知忌说完,和郑宏相视一笑,二人这话说的客气,但是话语里却是把吐蕃贬的不如大唐,
甚至将吐蕃说成大唐的附属小国。
一直自以为是本次使团老大的吐蕃的大论墀桑雅甫拉虽然能听懂汉语,但是他还没有能听懂话中意思的能力,
只是听懂了表面意思,表面意思就是这两个大唐高官再夸自己,这不禁让他心怀大放,连连点头。
墀桑雅甫拉不知,可是一向崇尚汉学的达扎路恭却是听得出来,可是他根本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因为这次前来他只有一个目的。
就是全面了解大唐的各个方面,所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从他记事的那天起,
这位吐蕃将军便将大唐视为一生的敌人。
达扎路恭微笑道:“二位大人真是客气了,我们此次来到大唐,也是对大唐仰慕已久,特此来欣赏学习一番的。”
这双方这般客气根本也谈不出的所以然来,这次吐蕃来到大唐的节点很是不一般,但是郑宏又不知为了什么,
尤其是这个达扎路恭。
因为他据梨园卫来报,作为苯教大臣领袖的达扎路恭的带头下,坚决拒绝建造佛寺,并抵制佛教。
于是赤松德赞命令将达扎路恭用草绳捆着鞭打一顿,然后流放北方。此后支持苯教的大臣只得服从命令。
可是遭到流放的他为何会出现吐蕃使臣的团队里?
看来想要弄懂这一切,只能从别的方面入手了,就这样干聊是聊不出结果的。
丘吉尔相信,在面对面非正式交流中更容易了解对方并施展外交才能,和别人边吃边谈更自在。
他有本事喝杯茶就把事谈成。因此,谈重要事情时,他会煞费苦心安排宴请。
郑宏笑笑道:“如此在这里攀谈也及是无聊,我早就吩咐人准备了宴席,我看咱们还是边吃边聊吧。”
墀桑雅甫拉神色一喜道:“如此甚好,早就听说大唐的食物美味,那咱们就边吃边聊吧。”
酒菜已过三巡五味,墀桑雅甫拉身为吐蕃的大论大唐的什么美食他没吃过,而他口中所说的却是最近大唐宫廷的新菜,
那就是红烧肉。
当时红烧肉一经推出,就在长安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不止是勋亲贵戚,就连平民百姓也是趋之若鹜。
由于当时的猪肉和糖太过紧俏与昂贵,百姓也是很少吃到。
再到后来玄宗皇帝为了彰显帝王的威权,曾经下令除了宫廷御膳房以外,民间不得食用红烧肉。
但是这与当时大唐禁止食用鲤鱼一样,不但没有止住民间吃货们的步伐,反而还将红烧肉越炒越热。
而墀桑雅甫拉就是有名的吃货,他早就听闻唐长安城这道最新推出的美食,可是他远在吐蕃,却一直未得品尝。
今日议谈的内容何知忌还要拿回去整理,同时准备明天呈上玄宗皇帝批阅,所以急急和众位拱手告辞,返回了礼部。
如今的酒桌之上,只有郑宏,达扎路恭和墀桑雅甫拉三人,吐蕃在岭南悄悄做的事情也知道瞒不住大唐,
要是在平时,吐蕃也是满不在意,任凭大唐怎样去想。
可是这次不同,吐蕃内部宗教更替,这对于吐蕃而言,无论是政治还是稳定,都有很大的影响,所以也怕大唐乘虚而入。
所以派他这个大论来出使唐朝,为的就是叹一下大唐的态度,和表明一下吐蕃对大唐的暂时服从。
而郑宏这面早就收到了吐蕃的梨园卫暗装报告,他何尝不知这是吐蕃最虚弱的时候,但是他此刻也是束手无策啊。
前些时日新上任的剑南节度使李泌来报,说是南诏臣民对大唐的政令十分抵触,大有民变的征兆,
不过好在可以控制的住,如果此时大唐与吐蕃再次燃起战火,难免南诏那面会有所动作。
郑宏对此也是有些无奈,因为自古以来就是这样,扩张领土容易,但是想要同化当地百姓的信仰,
那就是一个既漫长又艰苦的事情了。
“我敬宁国驸马一杯,您的威名,我真是如雷贯耳啊。”达扎路恭举起酒杯,快步走上前来施了一礼。
“实不敢当。”郑宏回了一礼,“将军的威名我也是早有耳闻啊。”
“哪里,我是这次其实是专程来见你一面的,并向宁国驸马表示谢意的。”达扎路恭眼角堆起笑纹。
这话有些让人意外,郑宏不禁柳眉轻挑:“谢我什么?”
“有道是天下之战,唯苦百姓,我一向是主张两国相安,各不侵扰的,不过敝国主君却常慕大唐风华,总想着要北上。
若不是宁国驸马神威相镇,只怕要添许多战乱,故而我要多多感谢宁国驸马才是。”
他这一番话说的古里古怪,道理似乎都是对的,但从他这样一个吐蕃人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其妙地让人觉得不舒服,
似乎是真的在向郑宏示好,似乎又有暗讽之意,可待要驳他,又找不到可驳的地方。
“难道楬师王城之外,洱海之畔,都是这个达扎路恭在搞鬼?”郑宏心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想到这,郑宏有意一试,于是嘻嘻一笑,竟是毫不在意,“我本就是游手好闲的驸马爷,不打仗也没什么,
可是最近我大唐周边诸国不服王道教化的太多,幸赖陛下相信,我这个区区的驸马才出现在战场王旗之下,
这不像达扎路恭将军这般,吐蕃国泰民安,不用常年征战,我可真是羡慕你啊”
达扎路恭的视线在郑宏的脸上绕了一圈,突然仰天一笑,道:“都说大唐人物风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将军的本职就是领兵打仗,我这没有仗打的将军,该是多么的悲哀啊”
达扎路恭刚才听了郑宏的话,先是一阵错愕,但随后又掩盖住了自己的表情。
见他能这么快就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不再随着郑宏的牵引走,郑宏的唇角已轻轻上挑,不禁点了点头,意甚赞许。
达扎路恭虽不是被情绪操控之人,但也在那一刹那之间,也很难不露出破绽,具方才的观察,
郑宏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此时任凭达扎路恭冷静了下来,也都于事无补了。
郑宏突然放声大笑,道:“有趣有趣,将军无仗可打那也是将军,如今两位吐蕃大人出使大唐,定是对我大唐处处好奇,
明日我便派几个精通长安城的人过来为两位大人带路,从而好好游一游我大唐帝都,还有”
说着他的目光直直地转到达扎路恭身上,笑道:“五日后我大唐神策军有一场盛大的阅兵仪式,
届时请两位大人前来参观,不知肯赏脸否?”
郑宏话音一落,不止达扎路恭一惊,就连一直在一旁吃东西的墀桑雅甫拉也是放下筷子看向郑宏。
“阅兵仪式?”两个吐蕃人虽然不知这个新颖的词句到底是何意思,但是字里行间已经看的出来,这是跟军事有关系啊。
二人心里反应了过来,心里不由的想起了那句名言:“我滴妈呀,还有意外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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