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您歇着，这些我来！”

“郡主，您别动，这种粗活您怎么能做！”

小小的院落中两道身影正忙碌着，九离正在提着一水桶在院中的水井打水，而卫西洲竟然端着水准备洗衣裳。这可吓着九离了，一把将水桶扔在一旁，夺过卫西洲面前的水盆。

“你这是干嘛呀，赶紧还给我，我洗个衣裳怎么了！”卫西洲要去抢，可九离怎么也不肯。

这些日子他们被困于这个小小的院落，没有仆人没有食物，什么都要亲力亲为，若不是小厨房里还有些菜和米，怕是他们早就撑不下去了。

不时没有想过法子，可他们被困死在这里，没有书信来往、没有人过问、更是不给出去，若是强闯丹若就是例子，此时她还躺在床上。

这些日子多亏九离，可九离只有一个人，他要伺候卫西洲还要做饭做杂物，曾经如清风朗月般的公子如今整日里都是这些琐碎的事，卫西洲哪里瞧的下去，执着的要帮忙。

“郡主乃是千金之躯，您的手可以摘花煮茶，这种粗活您是万万不能做的！”九离脸色冷着，怎么也不肯。

“你说的那是曾经，如今我们都到了这个地步，哪还有那么多讲究，什么事都让你一个人做，岂不是累坏你了，我就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卫西洲和九离商议着。

可是九离就是不肯松口，自己蹲下身子就开始洗衣裳，语气格外认真“不管是何时，郡主您都是高高在上的明月，我不怕累，若是没有伺候好郡主您，我才是真的内疚！”

的确如此，明明这些时日日子过得紧凑拮据，可于从小就颠沛流离的九离而言，这些日子对他而言却是最快乐的。自己爱慕之人就在自己身旁，他可以看见她，可以听见她说话，甚至可以为她做事，没有比这更让九离觉得心甘情愿的，甚至九离希望这样的日子长久些，永远这般也好。

卫西洲蹲在九离身旁，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有这样好的人呢，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照顾自己，却什么回报都没有。

九离原本做事做的更顺手，这些杂活他做起来毫不费劲，可此时卫西洲就蹲在身旁瞧着自个，九离就动作有些僵硬，甚至好几次都搓衣裳弄的满脸是水，瞧着滑稽的紧。

“我们的粮食还能撑多久？”卫西洲突然询问。哪怕九离从不让她进厨房，可卫西洲也有察觉，每日的饭菜越来越少，甚至九离自个都开始一天只吃一顿，他们终究还是被逼的走投无路。

盆中的水寒凉，一直凉到九离的心窝，他艰难开口“顶多，十日！”

其实说十日都算多的，可是九离怕自己说的少卫西洲会难过会焦急，没有吃的，或许他们会被活活饿死。

当九离去厨房的时候，卫西洲第三次打开小院的木门，没有意外门外有人把守，熟悉的话再次响起“还请郡主回去，不然休怪我等伤了郡主！”

前两次卫西洲都退了回去，可这次她瘦弱的身子站在那里，面对那些大汉并无任何畏惧，毕竟她继续待下去离死也不远。

“我要见爹爹！”卫西洲朝着几人说道“烦请你们通禀一声，不论如何我都是爹爹的女儿，诸位递个话行个方便！”说着，卫西洲拿出一匣子贵重物品。

几人神色变了变，这些贵重的东西在旁人看来价值不菲，可如今对卫西洲而

言不过是一堆废物。

“我等去通传一声，将军见不见郡主我等控制不了！”说着，已经有人将

那匣子接了过去，一人朝着书房方向走去。

卫西洲就坐在院落里等候，这软禁自己的命令是爹爹下的，这些守卫是爹爹的人，卫西洲不信爹爹不知自个如今的日子，记忆中所有的父爱在这些日子都已经消失殆尽，爹爹在卫西洲这里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称谓罢了。

身后脚步声传来，深吸好几口气，卫西洲起身转过身子，在这么多次的横眉冷目下第一次服了软“爹爹，您可来了！”

卫亭书一身绣着唐草纹长袍，他本是不愿过来的，只是心中还有些事情，孤儿才会过来一瞧。

“嗯，关了你这些日子，你可知错了？”卫亭书大步坐下，他的目光丝毫没有放在女儿的面容上，只要他稍微关心些，就可以发现女儿消瘦许多的面容。

卫西洲只觉讽刺，知错？自己哪里有错？若是真的说错，自己最大的错就是有这样一位人面兽心的爹爹。

只是，卫西洲可以不怕死、可以任性，但是她不能让跟在自己身边的最后两个人被连累。

卫西洲轻轻低下骄傲的天鹅颈，雪白的颈脖折下，那双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双眸带着隐忍不甘。

“女儿，知道错了！还请爹爹高抬贵手，原谅女儿这一回！”卫西洲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是从卫西洲的牙缝中挤出。

卫亭书听了这话，面色倒是好看了些，想起前日温舒在自个怀中提及的事情，卫亭书轻轻咳了下，清了清嗓子。

“既然知道错那就好，知错能改就是！西洲啊，你手中有不少铺子店面庄子，我看你整日里哪里有心思打理这些，将这些交给温氏帮你打理，你也落得清闲！”卫亭书说着道貌岸然的话，甚至话语中带着的竟然是命令的意思。

小小的拳头紧紧握着，指甲在掌心割出白色的月牙痕迹，卫西洲气的紧紧咬着下唇，这才没有开口大骂。那些东西都是娘亲给自己的，那是属于自己的，可现在娘亲不在，这些人却打上钱财的主意。

“爹爹说的是，那些私产让温氏打理也好！女儿也落得清闲！”卫西洲附和道，她哪怕心中再怎么不甘愿，可到底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她如今最想的是离开府邸保住性命，其他的自己定是可以一一拿回来。

“嗯，那明日你就将那些地契印章交给温氏！”得了自己想得的东西，卫亭书起身显然不愿多留，甚至其他任何嘘寒问暖的话都不愿敷衍。

卫西洲瞧着爹爹起身已经准备离开，心中慌了神忙问道“爹爹，那我可以出去了吗？”

卫西洲忍受屈辱，不惜将自个高傲的自尊心都丢下，为的不就是不被禁足，至少可以自由出入府邸的机会吗。

卫亭书脚步顿了下，回眸瞧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女儿，那双眼睛里带着祈求。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瞬间就让卫亭书想起自己的发妻来，卫亭书没有任何追忆，只觉得烦躁。

“看来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本就是个姑娘家，好好呆在府邸，等到有合适的夫家等候出嫁就是！”卫亭书语气带着斥责。

卫西洲的心沉入谷底，她听出爹爹的意思，怕是爹爹会用自己换些利益，不是将自己嫁出去，而是要将自己给卖出去。想她堂堂西洲郡主，如今却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

口中腥甜一片，卫西洲却不得不示弱装起委屈无助来“爹爹，我保证以后会乖乖听话，你不知我呆在这院落没仆人没食物，若是再呆下去女儿就真的要活活饿死了！”

“混话一片！”卫亭书目光凶恶“温氏一向温柔良善，这些日子更是没少在我面前说你好话，你倒是长本事了，就会在背后编排温氏！你就给我好好呆在这院中，不到出嫁不得出去！”

卫西洲感觉浑身变得冰冷，她算是看出来了，今日不管自己是伏低做小，还是痛哭求饶，爹爹从始至终都没打算放自己出去，那自己的委屈求全又算什么。

仇恨侵红卫西洲的双眸，就在卫亭书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卫西洲拔下自己发髻上的碧玉簪，直接就朝着卫亭书的后心刺去。

这一刻，卫西洲的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既然自己活不长，既然自己护不住身边之人，那她也不能放过卫亭书，她要为娘亲报仇。

“噗嗤”玉簪入肉的声音，或许是卫亭书从未想过自己那娇滴滴的女儿竟然有胆子弑父，一时没警惕竟然真的被女儿得手。

只是，卫西洲力道不够，精准度不够，簪子才刚刚戳破皮肉，卫西洲感觉手腕一阵疼痛，然后整个人就被一掌推倒。

粗砾的地面磨破卫西洲细嫩的掌心，她扬起目光瞧见爹爹目光穷凶极恶，卫西洲不觉害怕只是觉得可惜，若是自己刚刚再用力些，若是自己再出其不意些，杀了爹爹该有多好。

卫亭书也是在战场厮杀多年之人，后心的疼痛让卫亭书知晓自己只是受了皮肉伤，反手就将插入皮肉的玉簪拔出，只见玉簪锋利的簪头还带着红色的血迹。

“长本事了！你可真是和你娘一般恶心！”卫亭书将玉簪砸在卫西洲的额头。他用了巧劲，卫西洲躲闪不急，玉簪砸在额头刺痛，玉簪落地碎成一段一段。

“我不许你说我娘亲！”卫西洲眼底猩红一片，声音尖利“恶心的人是你！你高攀娘亲，更是因外祖父的关系节节高升，你就是个吃软饭的！不，你是恩将仇报的畜牲！”

卫西洲的辱骂让卫亭书怒火节节高升，且女儿的一番话更是戳到卫亭书的痛处，卫亭书蓄力于沙包大的拳头上，一步步朝着女儿走去。

原先不得已弯下的白皙颈脖此时高高扬起，卫西洲如同一只高傲的天鹅般仰着脑袋，没有任何的害怕。

“郡主！”随着拳头落下，还有一道清明婉扬的声音，卫西洲不可置信的瞧着九离整个人张开双臂挡在自己面前。

“砰！”拳头重重击打的声音随之响起，九离瘦弱的身子被这一拳头击打的跟着重重的颤动。

“九离！”呐喊声惊起院中梧桐树上栖息的鸟。

卫西洲瞧着九离，想要上前去查看九离的伤势，她听声音也知刚刚那一拳多么可怕，九离这身子怎么扛得住。

九离面色痛苦的皱成一团，他听见身后卫西洲的呼喊，可这一次他却不能回头，只是因为面前的卫亭书目光中是未曾消退的怒火。

“你不尊长辈，看来是身边之人纵容的，这等小厮带坏了你！”卫亭书瞧着碍眼的九离，手中的拳头脚下的脚风更是朝着九离而来。

“让开，你给我让开！”卫西洲瞧的出爹爹目光中的杀意，她想要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九离，她不能再欠九离了。

只见如同迎风展翅的九离突然转了身子，他的那双眼睛此时像是水晶般澄净，眼角却是微微上扬带着幸福的姿态，薄薄的唇突然开口“郡主，得罪了！”

说完这话，卫西洲整个人就被九离紧紧的抱入怀中，不等卫西洲开口发出声音，紧接着拳打脚踢的声音声声入耳。

“爹爹，我错了，你杀了我吧，你不要伤害九离！”

“九离，我求求你放开我，我不要你护着我，你听到没？”

卫西洲挣扎，可一向力气不大的九离此时却不知为何充满力量，卫西洲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九离的双臂就像是一双翅膀般将卫西洲牢牢护在怀中。

“噗！”哪怕九离极力想要控制，可喉中的一口鲜血却喷溅在卫西洲面容上，眼眶中。

整个世界似乎都是红色，原本挣扎呐喊的卫西洲像是被定住一般，卫西洲就那样呆傻的跪在那里。

卫亭书拳拳带风，发泄一通后着实觉得无趣，又觉得此时若是真的打死自己的女儿，想必会给自己招来麻烦，嫌弃的瞧了眼跪在那里的两人，卫亭书呵斥了句“从今日开始，你不得出门半步！”

卫亭书离开并没有让卫西洲有任何的反应，她就那样呆呆的跪在那里，直到九离的双臂缓缓松开。

“郡主，没事了...”九离伸出手想要去擦拭卫西洲脸颊上的鲜血，可一开口大团大团的鲜血却顺着声音落下。

卫西洲脑袋歪了下，她似乎有些分不清现在怎么了，可瞧见九离身上的鲜血，双眸的泪混着脸颊的血珠变成血泪滴落。

“对不起...对不起...”卫西洲一把抱住九离，她口中只能说着最无力的三个字。

九离感受着卫西洲的温度，哪怕五脏六腑都在痛，可九离却是扯开一抹笑意来，这笑意真实带着温度。

“抱歉，弄脏了郡主的衣裳！”九离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知觉在慢慢消退，这一刻九离不觉害怕只有对卫西洲的担忧，既然自己就要离开了，那么让卫西洲抱着自己，贪恋这份温暖可以的吧。

“九离...”卫西洲已经哭成一个泪人。

“郡主，你不用内疚，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在郡主身边的这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我怕是不能再伺候郡主了，今后郡主定是要小心，卫将军他心狠手辣，郡主要保护好自己！”

卫西洲只是不住的点头，任何话都已经说不出。

九离越说整个人越是虚弱，他强撑着睁着眼眸瞧着卫西洲的面容，似乎要将卫西洲记在心中，哪怕过奈何桥也不要忘记。

“郡主，我一直有过愿望，郡主您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让我牵你的手？”九离费力的抬起自己的手。

卫西洲将自己的手递过去，手掌刚刚被九离冰冷的手掌握住，那一刻九离似乎用尽力气，九离瞧着两只交握的手，面容突然绽放如雨后照样的笑容，明朗干净。

那只握着自己的手突然垂落，九离缓缓的闭上眼睛，笑容定格在自己生命最后一刻。

“九离....啊...”撕心裂肺的哭泣响彻整个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