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辛寒停下脚步,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孔生生,无喜无悲,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是,我没杀你,但你的死却是因我而起。”孔生生一脸悲凉的说道,“我知道你因为生不了孩子所以得了癔症,你时不时发疯,有的时候能待我极好,但有的时候又恨我入骨,好几次你都差点生生掐死我,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恨你吗?”
“我恨你,恨你恨的要命,可我还是舍不下你偶尔给我的那一丝丝温暖,我生下来就没见过娘亲,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我不想杀你的。可是,可是....”
孔生生泪如雨下,“可是随着我越长越大,你的病也越发严重,你说你痛恨我的脸,因为我长得越来越像父亲。当你拿着刀在我眼前,要把我的脸划花时,我害怕极了。所以,我受不了了...”
“我故意说那些惹你生气的话引你犯病,我还故意把匕首放在你的眼前,我让你痛苦,绝望,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你把匕首刺入自己的胸膛。”
“终于,你再也不能伤害我了。”孔生生泪流满面的看着明辛寒,那个女人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眼前,鲜红的血水从她的胸口流淌而出,染红了院子里的土地。大片的鲜血并没有溅到她的脸庞,她的脸依旧白净,一如此刻站在他眼前的模样。
“对不起,是我杀了你,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因为我不想这么悲惨的活下去,至少...不想变得跟你一样。”
时隔多年,孔生生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中最深最深的秘密,或许他这一生都无法走出这个女人所带给他的噩梦,但他也毫无怨言。如果身的罪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惩罚,那他认了。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犯下的恶承担后果。
这是他选择的路,亦是他该担的果。
顷刻间,眼前的那个女人如浮沙般四散而落,连带着周围的一切也瞬间化为乌有。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试炼场。
孔生生轻抚脸颊,泪痕犹在,他有些神情恍惚的垂下了头,久久的看着地面,难以回神。
突然,一双精致素雅的布靴映入眼帘,头顶方传来了一阵柔和的话语,“你还好吗?孩子。”
孔生生微微抬头,站在他身前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神鸟族的大族长-玄清岚。
“大...族长...”孔生生一脸迷茫的看着眼前之人,以往他们都只敢远远的看一眼,大族长尊贵无双岂敢冒犯,如今近距离的看去,不仅惊叹于大族长绝美的容颜,更能从他的神情语气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亲和温润,这一定是一个脾气很好很好的人。
孔生生是这般认为的,不禁看失了神,一时间竟忘记向大族长行礼,惊慌不已道:“见...见过大族长!”
大族长没有丝毫不悦,反而轻柔的问道:“怎么哭了呢?”
孔生生十分意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愣在了那里。
“没关系,想哭就哭吧。”大族长幽幽的说道:“遇见了伤心事,想哭也是可以的。”
孔生生怎么也没想到大族长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就像是一个和蔼的长辈,关心他,告诉他可以哭,可以疼。温柔的话语,让孔生生尚未干涸的眼泪再一次决堤而下,原来最让人委屈,最让人抗拒不了的,竟是这样的话。
“回家吧孩子,你太累了!”大族长轻抚孔生生的脑袋轻柔的说道,他是这群孩子当中最先被淘汰而出的人。可玄清岚并不觉得是他心性不好,只是他的出生他的遭遇,已然决定了他在修行这条路走不了太远。
如果可以,玄清岚只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平平淡淡的生活一世,如此便是最好。
孔生生退场之后,试炼继续进行。
剩下的十一位少年依旧身处幻境,但从他们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或多或少都面露苦色。
“不要追我~~~不要追我~~,哎呀!哎呀~!!”突然一位白衣少年无比惊恐的嚎叫起来,只见他满头大汗,两只手在身不停的打来打去,似乎在驱赶着什么,神情一度紧张到失声尖叫。
“这位公子,醒醒!快醒醒!”腾叔来到这位公子的身边唤道,发生这种情况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吓的够呛,再不快些把他叫醒,万一遇到那胆子小的,活活被吓死也是有可能的。
“公子,醒醒,醒醒啊!”腾叔扯开嗓子嚷道。
“啊!走开,走...”少年一声尖叫后猛地睁开双眼,下乱摆的手臂差点打到腾管事。
“这位小公子没事儿吧!”腾叔关心的问道,可那位公子回过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扯开嗓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啊~~~啊~~~,太吓人了~~~啊~~~~”
腾叔惊吓得立在那里,走也不是,哄也不是,只听那位公子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好大的老鼠啊,一个个跟成了精一样,太大了~~~”
“公子...”腾叔安慰的话根本来不及说,少年的家人就已经冲来,左右一架,带着少年立马撤离这个众人围观之地,边走还边听见少年的哭喊声。
“爹啊,那老鼠比人都大啊,追着我不停的跑,我躲都来不及躲,太吓人了....”
“你快闭嘴吧你,你才太吓人了~~~”
“爹,我没说谎,那老鼠真有那么大,你看见你也会哭的~~~”
“看见你我才会哭!快走,把他的嘴也给我堵!”
“呜呜呜....呜呜呜...”
好吧,确实吓人了点。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好几位公子从幻境中惊醒,醒来之后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嚎啕大哭。果然,所有的恐惧都不能被无限放大,因为那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难以克服的关卡。
最后,场就只剩下了四位少年。穆阳,清风尘,方晋候还有方泽清。
其实试炼到了这一步,大多数人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无论是从种族地位,还是从天赋资质来说,大族长亲传弟子的人选只会在穆阳与清风尘二人当中选出。尽管秃头雕那两位少年的资质能力都不错,但就此时此刻他们的神情来说,已然坚持不住了。
“噗~”
突然,方晋候一口鲜血夺口而出,浑身失力的单膝跪在了地,额间的冷汗滚滚下落,要不是他的手掌死死撑着地面,恐怕此刻他已经倒下了。
“快,快来人,扶这位公子下去疗伤!”腾叔命人道。
“不必,在下并无大碍。”方晋候拒绝了仆人的搀扶,咬牙站起身来,气息略有不稳的喘了喘,右手捂住胸口,目光忧郁的看着场仅剩的三人。
穆阳与清风尘毫无波澜的立在哪儿,仿佛陷入沉睡一般,无喜无忧。而方泽清的脸色越是越来越白,越来越难看,眉头紧皱,面目狰狞。纵然方晋候的心中略有不平,但他第一次希望,如果方泽清能赢那就好了。
但是他忘记了,在某些事情,方泽清想要的并不会比他想要的少!
“一百二十八...一百二十九....一百三...一百三...”方泽清嘴里一边数着,一边用力的打向眼前这第一百三十颗树。
这周围略细一点的树木早就被他打断了,剩下的都是些比碗口还粗的大树,用斧子砍都不会轻松,更别说他只能用拳头一拳一拳的将树干打断。
他拳头包着的伤布已然被血水渗透,可他不敢停下来,因为爹爹说了,今日必须打够一百三十棵树,不然就会有更严苛的惩罚等着他。
“一百三...一百三...”方泽清近乎着魔的嘟念着,为什么这最后一棵树看起来似乎永远都打不断的感觉,无论自己使出多大的力气打向那棵树,那树干都好像没什么变化。
“为什么?为什么打不断?为什么!!!”方泽清逐渐暴躁道,他的手不停的在流血,那鲜红的色彩连树干都染红了,却也红不过他焦灼的眼眸。
他不敢停啊,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曾停下来过。
“废物!”一道惊雷响彻耳旁,方泽清又惊又怕,手的力道也越发不稳,但他始终没敢停下。
“我说了,日落之前必须打够一百三十棵树,你告诉我,这是第几棵?”爹爹的声音在耳旁严厉的咆哮道。
“一百三十棵!”方泽清强忍泪水大声的回道。
如期而至,父亲的荆刺鞭狠狠的落在了方泽清的后背,力道之大,将他直接抽倒在地,整个后背瞬间皮开肉绽。
方泽清狼狈的趴在地,额间的青筋暴起,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可想而知那一鞭子打在身该有多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抱的什么心思,打的尽是些矮小细弱的树木,你是想日后也只能在弱者面前耀武扬威吗?”父亲狠厉的说道,紧接着第二鞭又狠狠的落了下来。
“回答我!”
“不想!”
“不想什么?”
“不想成为弱者。”
“好!那你该怎么办?”父亲转动手中的鞭子问道。
方泽清硬着头皮,声音颤抖道:“忍辱负重,刻苦修炼,给家族带来荣誉,为秃头雕一族争取人人的尊贵....”
“好!我拭目以待!哈哈哈...哈哈哈...”
父亲突然像发了疯似的笑了起来,那是狂喜的笑声,那是近乎诡异的笑声,那更是方泽清从未听到过的笑声。
紧接着,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幻,周围的树林消失不见,就连父亲也不见了踪影。方泽清诧异的看了看自己完好如初的双手,令他惊讶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身那一套无比华丽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