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简微微颔首,眸子往侧旁扫了扫,示意莫兰看那观礼台立着的大红烛台。
莫兰仰头看去,那蜡烛宛若蛟龙,宛若成年男子腰身般粗,长高三米,通身鎏金,修真人称长喜烛,一旦点燃,能够烧上一整年才熄灭。
这本是修真喜宴上皆会用到的大红烛台,明月教财大气粗,虽然这烛台造价贵,还不是想点几根点几根,不差这钱,所以并不会引起太多人留意。
自然也不会留意道,这烛台所摆放的方位占据观礼台八个方位,整个观礼台宛若太极八卦阵,而那烛火忽明忽暗,其中坎位偏盛,少阳胜阴,正是重重险陷之凶卦。
这绝不是喜宴正常烛台的摆放位置,
看来轮不到她来砸场子了,这观礼台内早已是布置成了凶卦,想要来个瓮中捉鳖,也就不知道谁是那只鳖了。
观礼台正前方,因为木家长辈都已仙逝,便由木掌门作为家长主持,木万州与临湘两人三拜九叩,正式礼成,结为夫妻。
打秋风的人过了刚开始看到众位传闻中显赫人物的新鲜劲儿,精力都被那如鱼贯入的佳肴所吸引,观礼台内热热闹闹,恭贺声不断。
杨建见传菜弟子端上来一整盘烤乳猪,色泽鲜艳,香味扑人,正想大快朵颐,慰劳慰劳他的五脏庙。
可是筷子还没伸出去,就被莫兰摁住了手,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莫兰神色从容,手中捏了一个清明诀打在杨建额头,快得杨建这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法发觉,淡声道:“这乳猪油腻,怕您不消化,待会儿没办法表演舞剑了。”
杨建嘴巴长得老大,再看那戏台上能歌善舞的歌姬们腾云绕月的架势。但那修为远在他之上,他若是真拿着桃花木剑上台表演,只怕真是贻笑大方。
杨建放下手中筷子,又不想在莫兰面前丢了面子,故弄玄虚的说道:“我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但是这明月教这番请的宾客众多,人多眼杂,只怕有人会看向我这桃木剑,到时候不能保管我这先祖父遗物,只怕愧对列祖列宗。”
莫兰眉头一挑,“那真是可惜了,无缘看到那蓬莱桃花仙境。”
“下次一定。”杨建干干笑道,这时候也不好意思再伸手夹菜,眼睁睁看着那乳猪被同桌他人分食而尽。
看着同桌人满足犹如饕餮,杨建默默吞下口水,感觉真的好好吃啊。
还未等杨建怅然若失多久,这绕梁雅音突然停止,那本来还觥筹交错的众人像是失了神识般,也停下了说话声,有人手中还倒着酒,那酒壶溢满了杯子,流在桌沿上,打湿了那倒酒人的衣裳,直到酒壶倒空。
杨建目瞪口呆,看着那壶口边缘的水滴滴落,而那人居然还是没有放下酒壶,他伸手想要摇晃一下那倒酒人,却是被人从旁摁住手,他回头一看,对上简氏夫妇二人清明的目光。…
莫兰微微向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杨建再看同桌其他人,乃至在场上百桌的宾客都是鸦雀无声,神色僵硬,感觉背脊一阵发寒,脖子僵硬得不敢再动弹。
现在场上好像就剩下他们三个活人似的,杨建手哆哆嗦嗦地攥紧桃木剑,眼睛盯着观礼台出口方向,恨不得立马逃出生天。
莫兰看着杨建浑身颤栗,大腿抖动的频率肉眼可见,暗暗叹了口气,这般道行若是真碰上个厉害邪祟,不还是立马被吃干抹净,能够靠着把蓬莱桃木剑活到现在,也是老祖宗显灵。
莫兰也不着急行动,她想看看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临湘夫人这时候已摘下大红喜布,脚尖轻点,飞身上了那悬空的戏台,抬脚踢开那仍是仰着水袖的舞姬,毫无意识的舞姬失去平衡,像是僵硬木偶般倒下五米高的戏台,咚地一声,脑袋着地,晕开洇红一片。
临湘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姿态各异的众人,嘴角勾起得逞痛快的笑意,“起。”
在场众人皆站了身,莫兰程简二人“从善如流”,也跟着站起了身,杨建也颤抖着站起身来,但大腿发软,差点没站住,赶紧手扶着桌沿,才勉强支撑住。
临湘夫人所站戏台里这边角料的散客较远,没有注意到这不寻常的动静,她主要看着那玄门各派的弟子站起身,目光呆滞的模样,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似乎为了检验众人被操控的成果,她起坐弯腰等命令来回重复了几次,见众人犹如提线木偶般,才笑着点点头,朗声道:“现在气运丹田,自封灵脉。”
杨建依葫芦画瓢的跟着莫兰他们一起假装遵循指令,现在听到要自封灵脉,心想我命绝矣,抬手想要自封灵脉,却是再次被莫兰抓住了手。
莫兰简直要被杨建给气笑了,小声道:“你是傻了么?这也做?”
杨建见程简也蹙眉看着他,似乎只要征询他的意见,他肯定会说夫人说的对。形影相吊之人没了主见,哭丧着脸,压着声音问道:“不做被发现怎么办?”
“由我护着你,怕什么。”莫兰一挑秀眉。
杨建心中一阵感动,觉得这简氏夫妻难怪是妻子当家做主,这气场十足,居然真让他感到安心,当即他果断地放弃逃跑念头,消无声息地挪到了程简身后。
临湘这时候飞下戏台,快步走到正前方明月教木掌门那,横手劈了下去。
莫兰看着她劈砍的手势,是半点没有把这大伯放在眼里,而木掌门被劈砍之后,非但没有倒下,而是快速站起身来,伸出手掌来左右看了看,随即发出古怪笑声,朝着侧旁长老下手。
随后,呆立在一旁的木万州也加入了砍瓜切菜的队伍,被劈砍之人皆站起身,朝着身旁人劈砍。
这就像是一个大型丧尸现场,丧尸在感染病毒后通过劈砍传染其他人。…
莫兰与程简对视一眼,看清了这瓮中捉鳖的套路,准备来一招螳螂捕蝉。
不过还未等他们出手,这感染现场很快受到了阻碍,一道白光从中跃出,手中持着一把长剑,长剑一挥,银光乍现。
临湘转头一看,怒道:“羽止习,你胆敢阻我好事!”
羽止习一袭白衣,面色阴沉,嘴角微微淌着血痕,似乎用着强大坚定的心性冲破了这凶卦布阵的操控。
羽止习也不和她废话,手中灵剑画风发出嗡嗡风鸣声,冷声道:“临湘夫人,我劝你悬崖勒马,解开阵法,不要做蠢事。”
“蠢事?”临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压根不怕画风那锐利的压迫感,“我做的可是一统修真界的大事,你敢阻我?你能阻我?”
说完之后,临湘往后退了一步,木掌门等人停下了砍瓜切菜的动作,嘶哑咧嘴地朝羽止习扑来。
羽止习冷着脸,知道这些人都是被控制的,不敢真伤了他们,画风只得当做普通武器来用,格挡着他们的攻击,束手束脚,慢慢落了下风。
临湘夫人又飞身上了戏台,低头看着羽止习受困在众人包围中,冷声笑道:“羽止习,也怪你倒霉,何必要挣脱这坎卦呢?受了我控制,就是归于我门下,以后宏图伟业中你也能够分上一杯羹。”
她话音刚落,余光感到银光一闪,下意识地向旁边一躲,“什么人?!”
这观礼台中居然还有人能够挣脱凶阵!
“不想分羹之人。”莫兰手中拿着黄符,笑盈盈地走了出来。
杨建见程简也跟了出去,心中叫苦不迭,他完全没有跟出去叫板的胆量啊,艰难挪了一步,压根抬不起腿,一屁股坐了下来。
临湘冷哼一声,“倒是没有想到宴席后桌这些废物中居然还有能够站得住脚的,看来还是我低估你们了,那失魂香布的太少了。”随即一招,前排弟子几人飞身而来,手中持着灵剑,朝着莫兰扑来。
“失魂香?”莫兰回头看了眼杨建,“我就说那香臭得很。”
杨建眼看着那面色僵硬的高阶弟子就要扑到莫兰身上了,失声大叫,“你倒是看前面啊!”
杨建话音未落,一道寒光闪过,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几个弟子就被寒光击中,应声倒下。
“莫伤到他们,是被控制的。”莫兰低声道。
程简低低应了一声。
临湘脸色微变,转头命令道:“别管羽止习了,赶紧将在场所有人控制起来!”
那些失魂之人果然停止了扑砍羽止习,疯狂开始劈砍那自封灵脉后呆滞的修士。
“我看你是屡教不改!”莫兰冷声道,手中快速捏了厉杀诀,朝着临湘劈去。
羽止习从失魂阵中摆脱出来,已是耗费一半心神,刚才与受控制的人互搏中拖泥带水,更是耗费了许多精力。…
他刚才在混乱中,隐隐有听到其余神志清明的女子声音,心中已是有所触动,有个疯狂不确定的想法乱了他心神。
现在再看到那道伴着皞白派弟子气息的厉杀诀朝着临湘飞去,茶眸震动,看着那陌生面孔的女子飞身而上,朝着临湘所在戏台飞去。
这女子正是山下所见的女子!
“十六……”羽止习低低喊了一声。
莫兰知道自己使出了厉杀诀,羽止习肯定能够认出她来,不过如今情况危急,也顾不得马甲了。
临湘手中变幻出九节鞭,朝着莫兰脸上劈去。
莫兰新仇加上旧恨,对临湘也不会手软,用蚀暗隔开九节鞭的煞气,随即使出了神斧诀,横头朝着临湘背部砍下。
临湘闷哼一声,背部已是皮开肉绽,但面上仍是不改神色,眸中布满血丝,冷冷地盯着莫兰,“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敢阻我好事!”
莫兰微微一愣,这神斧诀劈砍过后的人鲜少能够立马顺上来气的,就算临湘是女中豪杰,也不能够这么顺畅地说话。
除非……
莫兰脸色一凝,“厉鬼阵!”
莫兰手中快速凝着拖魂灵诀,双手擒着临湘的手臂。
操控着临湘神识的石一舟正躲在暗处看戏,面色阴冷,手中捏着一道厉鬼符,快速地打向莫兰。
“十六,小心!”羽止习正与那几个失了神识的修士纠缠,眼看着那厉鬼符击向莫兰,手中凝诀,打偏了那道灵符。
石一舟冷冷收回手,朝着羽止习身旁的修士一点头,那修士趁着羽止习分神,手中灵剑刺向羽止习心窝。
铿锵!
一道身影闪过,隔开了那修士的杀招。
“这位侠士可小心了。”程简语气冷漠,“你不想伤人,束手束脚。人家想杀你,可是放得很开。”说罢,背手一道灵诀,将扑杀而来的另一修士用厉杀灵流击退。
羽止习转身一看,正是那山下与十六在一起的男人,看着他那皮不附骨的面容,僵硬地说道:“谢谢。”
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这些修士不仅放得很开,而且压根不怕痛,脚踝都扭断了还嘎吱嘎吱拖着血迹朝他们扑杀过来。
“这是都中了什么邪……”程简微喘着气,神色阴冷,总觉得这场面有些似曾相识。
“厉鬼阵。”羽止习与程简背对着,用灵诀再次集散修士攻击。
杨建看着观礼台变成了修罗场,吓得两股颤颤,那些失魂的修士已是劈砍到后几桌,一眼神呆滞的修士抬手劈到他脖子上时,他觉得一股阴涩之气窜入体内,脑袋一阵发昏。
同桌其余人被劈砍之后,喉咙中发出呜呜声,操起了各自的法器灵剑,冲向那白衣道士和简氏夫妇二人。
杨建手持着桃木剑,也跟着啊啊叫了两声,脚步却是慢慢朝后退,趁着修罗场大乱时,无人留意他这无名小卒时,一溜烟地逃出了观礼台。
但是当他连滚带爬地跑出观礼台后,呼哧呼哧跑到半山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整理一下抛弃队友的愧疚感,就发现明月教弟子们手持着灵剑,神情呆滞地朝着观礼台跑来。
明月教弟子成千上万,从观礼台往下看,那整片山上都是明月教的弟子,更有甚者,御剑飞行,从杨建的脑袋上飞过。
“我的那个亲娘嘞!”杨建正是欲哭无泪,眼睛一闭,只得再次连滚带、滥竽充数地朝着山上观礼台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