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雾蒙蒙的。
她的视线所及之处,都显得隐秘而又朦胧。
雾的感相是未知的深处,感官被覆盖在迷蒙深邃的谜团之后。
走入浓密的困惑,越入深处越往真实面目一步。
稀薄是自带引诱人的魔力,她不自觉地被指引。
楚易踩在盛夏的草地上,许久没有被裁剪过,肆意生长的一根根能遮掩住脚踝。
偶尔有草尖顽劣地挠两下她敏感的脚底,痒得她打了个寒颤之后躲着跳开。
她的身旁弥散着湿薄的水汽,有目的性地,绕开丛丛遮掩的古怪的树木直奔她而来,不依不饶地缠在脖颈处,借势在此的声音对她轻喃,“过来。”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却怎么想不起说话的人是谁,清晰的意识在要跃出想法的时候被什么屏障毫不留情地拦截下来。
她的思绪像被覆上了一层透明的薄膜,将外边看得清楚,真要冲出瓶口时却狠狠地撞上桎梏。
要去哪里?
她该往哪走?
又是谁在未知处等待她?
沿路是零零星星的白色花朵,被谁派遣在此为她指引方向一般,一齐地延伸到路的另一端。
她无措地摸索,转角处视野骤然开阔,挑高的雕花石膏柱上铺满了织锦般繁复绚烂的植物,簇拥住正中央的花床上,那个侧躺着慵懒的身影。
所有的意识像是被抽空,她提不起任何力气再往前走一步,只能这般的隔着几步的距离,失神似的注视着。
那人随手套着的白色衬衫,被几滴水珠沾湿,不知是露水还是沐浴后未被擦拭净的水滴。贴合在锁骨上显露出凌厉的线条。
领口开得也许过低了些,若隐若现地透出诱人的风景。
阖上的眼眸掩盖住熠熠的光芒。
也许是听见了她的动静,感受到了目光的注视,他英气逼人的眼疏懒地睁开,肃冷的脸一见她,便浮出魅人的笑。
薄唇轻启,他的声音低哑磁性,“看什么?”
他分明只是随意地抬了下手腕,就让她丝毫挪不开眼。
“还不快过来。”
想来他一定是主宰着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举世无双的神明。
一个字就是一句咒语,无论谁都在他的指掌中都应该是无处可逃的。
她只得失了神一般地唯命是从,一步步义无反顾地踏上台阶,屈膝侧坐在铺满鲜艳花瓣的平地上。
“想做什么?”细长的手指用有些许粗厉的指腹挑起她精致的下颚。
他的眼睛会说话,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倾诉着诱人的条件。
“都可以吗?”
浮动在空中的光影斑驳流转,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一张一合的妖冶嘴唇,把诱惑听了个遍。
“当然。”
她是在异国流浪多年的孤苦灵魂,卸下残破的佩剑后得到了赦免。
珍重地轻捧着面前俊朗逸秀的脸,她的手都因为触摸到他的脸而显得珍贵起来。
她微微张开红唇,垂下眼睑逐渐地凑近,找寻到他的,然后贴合上。
“楚易!!!”
怎么也叫不醒她,顾星月猛地从栏杆缝隙里推了熟睡着的人一把,闭着眼还笑得如此淫秽,一看就是做了什么会被和谐的见不得人的梦。
被惊醒的人茫然地睁开眼,转过头对上顾星月的死鱼眼,“快点起床了!这都几点了!阿姨马上来查寝了!”
梦中俊秀的脸好像还在眼前,再看看顾星月凶神恶煞的表情。
这来回的一番对比落差巨大,她美梦被终结的失落感因此更加强烈。
楚易怅然若失地从床上坐起来,垂着头埋进手掌里,揉了揉脸,将自己的神志从神明的后花园中抢回来。
困倦地闭着眼的人毫无意识地过着先前脑海里的画面,蓦地抬起头。
楚易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疯了。
她真是疯了。
当时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梦中的那张脸,现在再看,那分明是照着温朝的样子长的啊!
这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她昨天不过是鬼迷心窍地盯了温朝的嘴唇几眼,今天竟然还梦到自己强吻了他???
但是楚易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朝她做过这样妖媚的表情?
不得不说她的脑补能力真强啊……
梦里的触感未免过于真实,她又忍不住地摸着手指点上嘴唇。
模糊地记得他的衬衫被自己扯开,健壮的胸膛半露……
啊啊啊啊啊不要再想了!!!
楚易现在的心态都快要崩了,她怎么能有这种想对温朝上下其手的可怕想法啊!!
更可怕的是她还有点食髓知味的意思……
冷静一点。
楚易用手上下起伏地运着气,拼命地做着节奏杂乱而没有规矩的深呼吸,调整着心中起伏不平的澎湃情绪。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原先的犹豫荡然无存,这个梦简直就是故意跳出来明确地警告她,她已经对温朝的美好肉体有了觊觎的实质性改变!
万一,万一下次她又被美色冲昏了头控制不住自己,手痒脚痒地,真的对温朝动了手,那她该怎么面对他!
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毫无顾忌地和温朝打打闹闹吗?
要是真的喜欢,那她怎么藏也藏不住,全身上下大概都会不自觉地向温朝表示想要凑近的爱意吧?
她可真做不出这种假装的事情。
头疼地思考了五秒钟后,脑袋给不了她最便捷的实操方案。
于是她很快地决定放过自己,并想出了一个最糟糕的解决方法:先复习,等考完试再说。
楚易和顾星月的运气还算不错,今天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她们却还在二楼的连廊处捡漏到了一个沙发座。
顾星月刚一坐下就埋头做题,努力的那股劲儿让楚易都不好意思再玩手机缓冲一会儿。
“你这样搞得人家压力很大哦!”上滑屏幕,她悻悻地把微博关闭,楚易把经济学的书从包里扯出来,翻到夹着草稿纸的那一页。
“你稳过微积分,完全可以高枕无忧了,而我却还在勤勤恳恳做人,早知道那时候和你一起学了啊!”顾星月握着笔的手唰唰的,就算是说话的时侯也一刻不停,连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她。
幸好楚易平时就矜矜业业地完成每一次作业,上课的时候还经常和老师互动回答问题,把该拿的平时分都拿够了。
所以之后的几门考试她都挺有把握的,再加上复习时间还算充足,楚易也没有太过担心。
照着她给自己规划的表格,看完了今日份的提纲,楚易有点无聊了,顾星月也不和她聊聊天。
她只好又开始塞上耳机,忍不住摸手机划划水。
跟着节奏投入地胡乱摇晃,虽然没冒出什么动静,但她一个劲儿在那里瞎晃荡看得顾星月眼红,她本来就已经做不出题了,“你可别自己瞎嗨了,赶紧来帮我看看这道题怎么做!”
终于等到顾星月向她求助的时候了!
楚易闲得慌,就想找点事彰显一下存在感,端着拿过卷子,看她指着的那道题。
“啊啊啊啊啊这个我知道!朝朝给我讲了好久!”就算已经尽力压低了声音,兴奋的语气还是忍不住让顾星月拍了拍她。
还好她们坐的露天沙发区被划归在公共区域里,就算在这里吃零食也没有关系,否则就楚易这大惊小怪的咋呼劲,一定会被图书馆拉黑赶出去,同时被挂上小树林墙。
“我最后总是算不出答案,你看我的过程,明明和书上的一模一样啊,为什么不行呢?”顾星月用笔尾抵着太阳穴,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楚易笑得小人得志,翘着兰花指,满脸嚣张地拎过她的草稿纸,“不知道了吧,这个图形不适合用面积算……”
翻到她之前的解题过程,同一个类型的题目,几乎全都用这个方法算了个遍,像是自己没有经历过这个阶段似的语气嫌弃,“哎哟你别想着分割图形简单就全都用分割好吗!”
“你怎么知道这个不能这么算?”顾星月的表情完完全全的把“我不信”三个大字写在脸上,亲身在触怒楚易的边缘反复横跳并意图纵身一跃。
楚易把打量她的目光挪到她画的图上,恨不得把草稿纸一把糊在她脸上,用词逐渐暴躁,“你看看这个犄角旮旯里的莫名其妙的图形,你是哪里来的祖冲之,你踏马给我算出这个图形的面积试试看啊!”
被她这么一说,顾星月终于想明白了原因,自己也觉得刚才一头闷进面积海洋里不出来的举动很好笑,“哦哦哦那我这不是之前没发现吗!”
楚易不禁托着脑袋,皱着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担忧之中。
该不会她之前在温朝面前也是这副蠢样吧?
以前倒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意识到她的非分之想后,楚易的偶像包袱都连带着重了不少。
她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年幼无知时,毫无顾忌地犯傻了……
见她颇为头疼地用手掌拍了拍脑门,顾星月想为自己辩解两句,“你没必要这么夸张吧,哪里至于为了我摧残你自己啊?”
楚易停下手里的动作,稍显焦虑地用指甲在纸上划着一条条重合的横线,都快要把无辜的草稿纸给划出一个洞来。
她纠结地拧巴着嘴,点点顾星月握着试卷的手背,又指了指自己,神情中不免带了些绝望,“今日的你,昨日的我……我可在温朝面前丢人可丢大发了!”
“反正你又不打算和他谈恋爱,丢脸就丢聊呗。”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示意楚易放轻松点,但看到她闪躲的神色后,顾星月声音一下子都收紧了不少,“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真香了吧……”
楚易心虚地默不作声,抬起头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的人,而后支支吾吾地压低着声音,简略地向顾星月坦白了早上的梦境。
“……那我可真是有罪啊。”
“我求求你不要把话说得如此容易令人误解。”楚易无语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本来她还没想到这个意思,再仔细回味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顾星月嫌恶地皱着眉,不留情面地批评楚易,“肮脏,你可真是太肮脏了。”
翻了个白眼,楚易靠倒在沙发上,不想再和她说话了。
当初就毒奶中了这个历史必然趋势,顾星月开始骄傲了,她得意忘形了,明明也是个母胎单身19年的人却嚣张地想要助楚易一臂之力,“说吧,需要我为你的求爱之路做些什么。”
“唉,等我考完试再说吧……”
看着图书馆挑高的天顶,楚易忧愁地点着手指,又烦躁地把浓密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你说,我是不是得先试探一下他对我什么意思,能不能有内个意思,你懂吗?唔!想想就好麻烦哦!”
“?”顾星月抬起头,满脸都是问号地看向她,“这难道还是一件需要试探的事情吗?除了你这个小聋瞎看不出来,任何明眼人不都应该心知肚明吗?”
“你怎么还骂人?”
“不是吗?”顾星月说,“他是不是就差把喜欢你写脸上了?”
楚易怀疑的眼神太过强烈,她只得累赘地补充,“不相信?要不要赌一下?”
说到这个,她倒是记起来,“你还敢和我赌?你可别忘了上次周怡然事件和我打的赌啊。”
“这次不一样!”她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们这次赌点大的,你要不下次试一下亲他一口,看看他什么反应好了。”
闻言,楚易冷静地收起了怀疑的目光。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从顾星月嘴里出来的话根本不用多听。
这女的大概就是疯了吧。
说出来的话根本就不是人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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