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渝挽着桑连洋,主动拿起手电筒,还主动示好,“姑姑,你打个电话,我就过去了。这么晚了,还特意来接我,这要让秋华知道了,还不宰了我。”
桑连洋扭头瞅了瞅她,又看回脚下,语气平淡地问:“你又犯了什么事儿?”
“姑姑,你也太高看我了,近来都是别人犯事儿,我应对都来不及”桑渝觉得大姑和奶奶是一个路子的,一点儿不近人情。
“那你又想干嘛?”
桑渝很无奈,把头搭在桑连洋肩上,“姑姑,我还能干嘛,就想多亲近亲近祖国的花朵,吸收一点儿正能量。”
“明早,我会给你指路的,你再过来。”桑连洋很想唠叨她两句,学校里面就两个男老师,她一个女孩子,住在这边,不但洗漱不方便,还会引发闲言闲语。虽然只待两三天,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可小金老师还要坚守岗位的。
“姑,你来这边多久了?”
“2个月左右。”桑连洋扭过头,闻了闻桑渝呼出的酒味,摇了摇头,“今天喝了多少?”
“没喝几口,陈老师和小金各喝三杯,我才能喝一杯”桑渝突然来了精神,直起了身子,音量也提高,“陈老师变了,尊师重道都能做为他要多喝的理由了。”
“还歧视女性,说什么女孩子要少喝酒,但以前,他很喜欢我陪他喝酒的呀!”
“还说我年纪大了,我再怎么大,也没有他大呀”
桑连洋一个巴掌拍到桑渝的手背上,“为了阻止你多喝,找了这么多不着调的理由,你是不是更应该体谅一下陈老师的不容易。”
桑渝又蔫了,耷拉着脑袋,靠回桑连洋的肩上,“哦”
“你妈说,同居一年还怀不上就算不孕症。你保叔告诉她,我有一个高中同学是妇科圣手,托我带你去看看。”
“我错了,最近太忽略秋华了,好久没去见她了,但她也不用这么穷凶极恶吧?”桑渝觉得双腿越来越沉重,但顾及姑姑的体力,还不得不坚持着走。
桑连洋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振奋起精神来,好好走路,“听宋玗说,你的痛经还是很严重,每次让你去医院做检查,你都威胁他们要取掉子宫。桑渝,你也是成年人了,对自己的身体负责,是最基本的。”
桑连洋拉着桑渝上了一条略微宽敞的乡道,道路两边是层层叠叠的农田,在群山之间盘桓着,在暮色笼罩下,格外的幽静。
“你妈说,宋珏惯着你,只要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一概不逼你做,这事儿也是他帮你扛下来的,说他会找时间带你去做检查的。但是呢?好几次你住院,都是他找医生特批,提前出院的,对吧?”
此时此刻的桑渝,听着听着,就走了神,脑子里全是宋珏
桑连洋也能感觉到桑渝的气息飘忽,灵魂出窍,停止了叨叨,手下得更重一些,拍了拍她的手背,“过两天,就跟我回上海,把体检做了。”
“姑,我没事儿,健康得很”
“健康不健康,报告说了算。”
桑连洋拉着桑渝左转进一条1米左右宽的土路,500米开外,就是村落了,也就3栋房子,离大路最近的这栋,主楼是一层半,落地面积大概100平米,厨房在主楼的西侧,卫生间,洗衣房在主楼的对面,隔着10米左右宽的水泥地院子。
“姑姑你有空,不如帮忙解决一下诚建的麻烦吧。那些需要赔偿的烂尾工程,您帮忙带队去谈谈呗或者帮忙跟大佬们谈谈,入资诚建,尽快释放利好消息给到股民们,让他们加把劲儿,再把诚建的股价抬上去呀”
桑渝见到院子边上的小木凳,很主动地走了上去,取下肩上挎着的运动包,扔在一旁,坐到下马扎上,望着田野尽头的大山,没有进屋的意思,似乎就想以地为席,以天为被,与自然融为一体。
桑连洋进了屋,从里面拿出一个保温杯和一个小木凳,把保温杯递给她,坐到桑渝旁边,“既然诚建这么多事儿,那你不去总部坐镇,解决问题,来乡下干嘛?”她瞥了桑渝一眼,严厉地补充道:“别拿陈老师当理由。”
见桑渝被堵住了,乖乖闭上了刚要开张的嘴,仰了头,望着天,桑连洋继续说:“桑渝,你的历练并不少,见识也够广,怎么平息自己的焦虑,是你必须要及时解决的问题,而不是放在一边不管不问,积累到受不了的时候,让自己崩溃,而且避世从来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桑渝,凡事看得很透,利弊分析很清晰,很好也不好。你是最不愿意对任何人敞开心扉的,对家人,对朋友都是的,觉得说与不说对事件发展没有任何影响,但你怎么能忽略自己呢?”
桑渝拿起地上的保温杯,拧开杯盖,递给桑连洋,“姑姑,喝水。”
桑连洋很是无奈地瞪了她一眼,接过保温杯,喝了一口,又递给她喝,见桑渝喝完,拿过保温杯,拧上盖子,放回两人中间的地上。
“桑渝,我不在家的时候,院子里那株养了多年的兰花总是蔫耷耷的,不管兰姨怎么伺候,就算结了花骨朵儿,掉落到花盆里,也不开花,但只要我在家,她每天都精神奕奕的,掐着时节开花。兰姨觉得这株兰花成精了,把她搬到了后院的角落里,栀子花树旁边,让她自生自灭,却没想到她跟栀子花耗上了,栀子花开,她也跟着开,栀子花灭,她也跟着蔫”
“兰姨是对的,她成精了。姑姑,你要小心点儿,小心她幻化成人形了,黏着你不放,多麻烦啊,走哪里都要跟着,多碍事儿呀”
桑渝偷瞄了桑连洋几眼,根本不为所动,心里沮丧,在姑姑这里,太难糊弄了。
“你心里清楚,你连这兰花都比不上。但也不能全怪你,宋珏花了十几年时间,默默地织了一张无比结实的网,你随时掉落,他都能稳稳地接住,让你能随意地蹦跶,帮你实现所有你想要的,不想要的就像现在,轻轻松松就把你捧到诚建的位置。”
桑渝心里揪了起来,喘不上气,前段日子的状态,一瞬间又回来了。
近来这段时间,她越来越来怀疑,之前执掌宋氏都是宋珏有意为之,只是为了让她更能适应如今这个局面,不至于临到头了变得被动,难看,受制于人,他应该早就清楚她这辈子逃也逃不掉的家族使命,但表面上却一声不吭,一句不问,随她折腾,帮她兜底。
见桑渝垂下了头,左右手互相玩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桑连洋继续说,“桑渝,宋珏在,诚然一切妥当。但凡事都有万一,你是不是也得对自己狠点心,加把劲儿,更加独立去面对这一切,包括你自己的问题,桑家的问题,和诚建的问题。”
话落,桑连洋拿起地上的保温杯,慢慢地喝水,没再继续说下去,不过时不时瞟桑渝一样,看她的反应。
实在躲不过桑连洋探究的目光,桑渝伸了个懒腰,嚷嚷:“姑姑,做人真难!”
“修仙更难。”
见桑渝侧身过来,要反驳,桑连洋放下保温杯,风轻云淡地说:“明天,你也别去学校了,进山吧。手机也别带,给我保管,试一试,你现在还能在山里待几天。”
桑渝清清楚楚地看到桑连洋眼里的笃定,虽不想承认,但在高速上,每经过一个出口,都有掉头回上海的想法。到了目的地,得知这里只有十几个学生之后,第一个想法也是,既然活儿也不多,不如明天就找个借口回上海?她是离不开上海,还是想去机场,飞去阿布扎比找宋珏?
“去就去,既然手机都没带,你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我,也别怪我”
“放心去吧,现在桑家有宋珏在手,你去半年,一年,也不会有人惦记着你的”
桑渝微微张开的嘴,要发出又没能发出的音,以及那垂死挣扎的心,都得老老实实罢工。这段时间,就算姑姑不在上海,也未电话联系过,仅根据桑家人提供的一言半语,就把她的一切都揣摩得一清二楚,比亲娘秋华女士还要毒辣。
桑渝伸手摸外套里的手机,李遇年,方嘉宇怎么还不给她电话呢?都这个点儿了,不该跟她汇报一下今天的拍摄进度,明天的拍摄计划,或是吐槽剧组的种种,或是让她帮忙处理任何麻烦都行
小七呢?小七也该给她电话,大概说一下今天开庭的几个官司的输赢情况吧?
裘青翡呢?他不应该打个电话,抱怨一下烂尾项目的难处吗?虽然对手的势头被压制了,但达成损失最小的收尾,也是劳心费力的麻烦事儿。
平时晚上接连问候她的叔叔们呢?怎么就安静啦?桑伊鸣,桑伊科怎么还不打电话给她,抱怨,示威,叫嚣?
宋珏呢?明知道她到了,不该电话问问她,陈老师的近况?乡下的环境之类的吗?
哎,这个点儿,季安也睡觉了,不然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可能更靠谱一些
桑连洋瞅着桑渝,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动作,都在她的眼皮底下把紧紧裹住的一身盔甲逐一卸下,桑渝眼里的牵挂,依恋越来越多,而非之前的不屑一顾,不以为然,更像一个真实的人,但她却心里不安了,担心她会由此变得不堪一击。
她深吸了一口气,拍拍桑渝的肩膀,“走吧,去洗洗,睡觉了!”拿起地上的保温杯,拉起桑渝起身,又示意傻呆呆的她,拿上地上的运动包,一起进了屋
桑渝躺在床上,闻着被褥间飘散着大姑家特有的香味,感觉熟悉又陌生,透过未拉上窗帘的窗户,看外面的天空,黑漆漆的,几个不太明亮的星星,意思意思地出现了一会儿,又消失了,本就空落落的心,这下就更孤寂了。
她抬起手,以漆黑的夜空为背景,用手指描绘出宋珏的模样,轮廓分明的脸型,浓黑锋利的双眉下,是一双看着她永远都饱含深情的眼睛,和那颗烙印在心的小黑痣,高挺的鼻梁,到了鼻头,线条却柔和了,那张说情话越来越流氓的嘴每一根发丝都印在她脑子里,可以清晰地画出来
重逢以来,从关键时刻想到他的好,到脑子一闲下来就想到他,到脑子里时时刻刻都装着他,到思念泛滥成灾,无时不刻不想扑进他的怀里,被他拥抱,与他相守每个白天黑夜,没缘由地依赖他,信任他,除了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连绵不断,停不下来桑渝拉起被子,盖住头,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催眠自己,赶紧睡去,一天,24小时而已,能有多难
阿布扎比的夜晚才刚刚降临,宋珏以工作为由,推脱了聚餐,由刚叔代表,跟诚建中东分公司的核心员工,和一起聚餐,展望将来愉快的合作。
刚叔也没有为难他,知道他是为了避嫌,不想过多涉入诚建的业务,更不想让任何人找到任何由头,对桑渝进行发难,维护桑渝到了极点。
很想电话桑渝,问问情况如何?又从刚叔那里得知,桑连洋也在陈老师所在的学校附近扶贫,便只能盯着电脑里的定位,手里拿着手机,倒来倒去,也不能拨出号码。
盯得眼睛累了,起身来到窗户前,迎着海风,看暮色下深沉的大海,想象他和桑渝携手,在沙滩散步的样子。
桑渝肯定会跟高中时一样,穿着恤,牛仔短裤,光着脚,每走一步都要踩出一个深深的印迹来,浪打上来,脚迎着浪踹出去,飞溅的水花在阳光下格外绚烂200米的沙滩可以走大半个小时,也不见她腻
如果当时就能不管不顾地陪在她身边,如今的一切是否能更顺利一些她去山区了,是否会进山一趟?是否还会眷恋山里的自然和自在?会不会还想消失在大山深处,让他无处可寻?
心里那一丝丝忐忑,似有似无,不管怎么样,都比刚重逢时,更有信心,毕竟这次送行时,赖在他怀里的桑渝,真实存在,她眼里浓浓的不舍,清晰可见卡着登机口门关闭前一秒才放手的她,不会让他再次失望了吧
“,你定最近一班到北京的机票。”宋珏挂掉电话,又给刚叔拨打电话,随意寻了个拙劣的借口,没等刚叔有所反应,挂掉电话,转身迅速收拾行李
霸总不敢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