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往会有一时冲动的想法,正如此时的苏忆北。
也许是气不过顾思南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偏偏伸手从后边环在顾思南精瘦的腰上。
“这便宜我就占了。”
顾思南一下僵在那儿,一瞬间腿跟不是自己的一样有些发软。
他看着环在自己腰间那双细白的手腕,后背感受着她的温度,她额前未干的头发在他颈间留下了湿湿的凉意。
心开始跳个不停,脑子里炸了火花一样一片白光。
之前赢了比赛经常被队友兴奋的从背后抱住,可哪一次都不像今天这样莫名让他感觉紧张,紧张中还带着些踏实,好像轻飘飘的心底一瞬间被什么填满了一样说不出的复杂感受。
正在他不知所措时,腰间一松身后的暖意忽然消失,苏忆北抬腿踹了他一脚,“啪”一声关上了房门。
房间门反锁落扣,苏忆北在门内说:“睡吧,晚安。”
语气轻快,带着恶作剧之后得逞的笑意。
顾思南看着紧闭的房门只觉得气闷,闷完之后又有点儿想笑。
把她带回来的决定好像没有那么坏。
他在这间空荡的房子里度过了无数孤单的夜晚,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寂寥茫然仿佛在那个瞬间都淡化了。
大概今天可以睡个好觉了。
他知道她在这里,就像他每次回头她都站在他身边一样。
顾思南是睡好了,苏忆北却睡不着了。
这里到处都是顾思南的气息,新套好的被子上带着和他身上一样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她心烦意乱的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使劲蹭了蹭。
这个夜晚与她而言,注定是不同寻常。
当初还想着要试探,没想到今天顾思南自己告诉了她答案。
顾思南应该很爱他的家人吧,他们都一样,不会表达只能用自己的方式默默的爱着。她是配合付舒恬,而顾思南除了配合他爸爸比她还多了一分理解。如果不理解的话,他又怎么能心甘情愿说出“不怪”两个字。
是要有多爱才愿意站在另一个人的角度考虑,愿意把自己的寂寞委屈全都藏在心底。
苏忆北趴在床上深深叹气。
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够爱付舒恬的了,不过和顾思南的爱比起来差得还是有些远。她会配合付舒恬,但从来没有考虑过她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和苏建国离婚。其实不难理解,仔细想想就能想出答案,是她一直以来都忽略了。
在她和顾思南进入同一所学校之前,她已经把他放在心里那么多年,那个时候除了知道他的名字长相和他在哪个学校之外剩下的一无所知,即使这样她还是期待着能够和他再见一面。
再想想付舒恬,这么多年她应该才是最不容易的那个。
无论她和苏建国无两个人的关系到底怎样,她已经和他结了婚,哪怕再难她也是想把日子往好了过的吧。
付舒恬想给她和苏建国一个完整的家,那是一个女人对于丈夫和孩子的守候。
伴随窗外这个冬天北洺的第一场大雪,天不知什么时候亮了。
苏忆北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外边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手机开机,第一条信息是昨晚上付舒恬发来的。
“下雪了,一个人在外边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苏忆北看完,坐在飘窗上缓了一会儿刚起床的眩晕感,然后默默放下手机准备去浴室洗漱。
她轻手轻脚打开房门,往客厅瞅了一眼。
顾思南还在睡着,沙发太窄了也不够长,他蜷着腿窝在那儿随时能掉下来,看起来很不舒服。
本来想把他叫醒让他回床上去睡,却又不清楚他是不是有起床气,想想还是作罢。
十分钟后苏忆北从浴室出来见他还在睡着,她走过去蹲在他旁边。
要走了还是和他说一下吧,可他睡着不是很想打扰他,要不然先走到家之后给他发条信息?
她看着顾思南的脸犹豫,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他睡着的样子真好看,淡粉色的嘴唇轻轻抿着,鼻梁高挺宛如雕刻出的一样,再往上看看……
他睡着的样子虽然好看,可少了那双泛着柔光的眼睛,整张脸轮廓清晰看起来和陆遇卿一样不怎么平易近人。
苏忆北撇了撇嘴,还是醒着时比较可爱。不过这么睡着了才发现,他的睫毛真的好长,比她的还要长。
苏忆北偷偷伸手触碰他的睫毛,软软的,可以拨一个弧度出来。
指尖忽然有些痒,顾思南的眼皮轻轻动了。
这是要醒了?苏忆北已经,迅速把手收回来。
顾思南缓缓睁开眼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从沙发上坐起来:“你在这儿干嘛?不是去洗漱了么?”
他声音带着刚起床时特有的沙哑慵懒,有点儿撩人。
苏忆北挺心虚的:“吵醒你了?”
“还好。”
她动作已经很小心了,只不过他睡觉轻,从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醒了,只是没睡够一直懒得睁眼理她。
苏忆北撇过头不敢再看他:“我准备回去了,想和你说一声来着。”
顾思南点头:“知道了,路上慢点。”
他说完裹着被子又躺回沙发上。
“你不回床上睡么?”
顾思南翻了个身,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今天要带课,再眯一会儿就该起来了。”
苏忆北站在旁边又看了一会儿,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又睡过去了。她笑了笑,往门口方向走。
顾思南忽然喊她:“苏小饼。”
“怎么了?”
他睡眼惺忪:“外边冷,穿着我羽绒服走。”
苏忆北眨了眨眼:“好,谢谢了。”
外边的雪早已停了,马路上被扫的干干净净露出湿透了的黑灰色路面。天还是阴的,整个城市被白色和灰色笼罩。
苏忆北揉了揉被风吹得凉飕飕的鼻子,裹着顾思南的外套往家走。
一路上静悄悄的,到了家门口苏忆北把耳朵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屋里没什么大的动静,只有较轻的脚步声和拿放东西的声响,付舒恬应该已经醒了。
她犹豫了一下,抬手敲门。
“谁啊?”门里传来付舒恬的声音。
苏忆北清清嗓子,仍有些别扭:“是我,我没带钥匙。”
门很快开了,付舒恬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出门。
她看见苏忆北不知是愧疚还是疑惑或者两者具有,总之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昨天……”
“昨天的事没什么。”苏忆北打断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间,“不早了,你再不去上班该来不及了,外边雪还没化完你路上慢点。”
付舒恬还想说些什么:“我和你爸其实……”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付舒恬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到嘴边最终改口:“那我走了,你和你爸在家别吵起来,听话。”
苏忆北转身进屋:“我都知道。”
付舒恬仍不放心:“我今天下了班尽量早点回来,你可千万听话,你爸他还生着气,你可千万别再惹他……”
屋里的人久久没有回答。
付舒恬走后屋子里再没了动静,苏建国应该还在睡着。
苏忆北抱着顾思南的衣服坐在房间里发呆。
除了不怪她还能再说些什么,很多事情虽然理解可总是很难接受。
也许真的是自己不对,她不想看到付舒恬委曲求全可,却又没少让她为难。不是没想过带付舒恬一走了之,先不说她没那个能力,走了之后呢?逃避又不是解决一切的办法。
苏忆北躺倒在床上深深叹了口气,回来时看到付舒恬那副神情说心里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她很想对付舒恬说爱她,每当话到嘴边又总是怯于表达。
顾思南的衣服还在自己怀里。
她想了想,这件衣服看他好像已经穿了很久的样子,要不要帮他洗一下呢?
按照正常操作肯定是洗的干干净净还回去合适,但顾思南好像不是什么符合正常操作的人,他会不会急着穿这件?不过他再急也不会就差这一件衣服吧。
正在苏忆北犹豫不决时手机忽然响了,看了一眼,是顾思南打来的。
电话接起,顾思南的声音立刻从话筒那边传来:“苏小饼,你见没见我车钥匙?可能是落在你穿走的那件外套里了。”
苏忆北一边举着电话,一边在他外套口袋里翻找:“你等一下,我找找看。”
几秒过后,一串钥匙被苏忆北翻了出来,上边挂着一个乔巴的钥匙链。
就是这个,准没错了,她第一次见他的钥匙链时还笑话他来着。
苏忆北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找到了,你现在急着用么,要不要我帮你送过去?”
电话那头声音一顿:“那麻烦你了,我就在我家楼下车棚这儿。”
苏忆北急忙抓起自己的外套穿上:“没事儿,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
顾思南刚想告诉她不用着急,结果电话那头便没了声音。
临出门时苏忆北看了一眼扔在床上的外套,她犹豫一瞬,还是只拿着顾思南的车钥匙走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总觉得多留一件他的东西就可以多一个见他的理由,寒假太长了,尤其是和喜欢的人在一个城市里。
苏忆北赶到顾思南家楼下时,他正站在车旁低头看手机。
怕他等得着急,苏忆北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现在身上额头上已经带了一层薄汗。
她向来体能不好,跑了一路这会儿气都喘不匀了,一边平稳着呼吸一边把手里的钥匙递过去,顾不上说话。
钥匙被苏忆北握在手里握了一路,接过去时并没有想象中冰凉的触感。
顾思南看了眼刚把气儿喘匀的苏忆北:“怎么跑这么急?”
苏忆北稍微整了整额前的碎发:“怕耽误你上课。”
还有一缕不听话的头发粘在她脸侧没被发现。
顾思南帮她把那缕头发别在耳后:“怪我,忘了给你说道馆钥匙在白泽那儿,有他开门,我晚去一会儿也没关系。”
他动作自然,收回手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苏忆北心耳尖一红,愣愣的看着他,许久见他没有反应,明白是自己想多了。
寡,它真的是有道理的。
顾思南把摩托车启动,抬腿跨了上去:“我的衣服你没带过来?”
早料到他会这么问,苏忆北耍赖样的摊手:“洗了,还湿着呢怎么拿。”
洗都洗了他还能说什么。
顾思南抿抿嘴,捏着闸拧下油门,车子轰鸣的声音响了一阵。
见苏忆北还站在原地不动,顾思南挑眉看她:“这么冷,还不回去?”
苏忆北目光躲闪:“我……我等会儿想去网吧……”
顾思南看她这样,猜也能猜出来怎么回事儿。
不想回家那就不回家,没有地方去不如继续跟着他。
“顾思南侧了侧头示意她上车,“走吧,我带你去我们道馆看看。”
道馆离顾思南家不是很远,在一个比较偏僻巷子里的小院。巷子南北贯通,两头都可以过人。苏忆北上高中时经常从巷子口路过,只是从来没进到过这里。
这回进来才发现,巷子的道路两旁零零散散种了几棵梅树,连道馆门前的院子里刚好也有一棵。现在正是梅花绽放的时节,那棵梅树的几根枝桠上点缀着小巧的花朵。
顾思南刚把车停在门口的树旁,便听到屋里传来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吵闹的声音。
紧接着白泽哭丧个脸从屋里冲出来:“我的个天,顾小白你怎么才过来啊。”
苏忆北自动自发闪到一边。
顾思南看了看时间,因今天带着苏忆北,怕她冷没骑那么快,是在路上耽误了点时间,不过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明明来得及不知道白泽到底在猴急个什么。
他锁好车,下意识拎着身后人的帽子把她往屋里带:“我平常不都是这会儿过来么。”
白泽这会儿才看见旁边还有个人,瞪大了眼看着他俩:“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苏忆北抿着嘴没吭声,顾思南更是懒得搭理他。
见他们俩都不回答,白泽起了:“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顾思南瞥他一眼:“跟你有关系?”
跟顾思南从小玩到大,他脾气什么样白泽再清楚不过。
这话能从顾思南嘴里说出来,那就证明他俩肯定有点什么,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而且这个有点什么的“什么”也不会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要不然顾思南肯定选择装死不吭声。
白泽哼了声,冷不丁一扫发现苏忆北头上昨晚蹭破皮的地方:“我靠!姐妹,你这头上怎么弄得啊?你们俩昨天晚上走之后到底干嘛去了?和人打架了?还是顾小白给你从车上甩下去了?”
顾思南直接一腿踢他屁股上:“你是不是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白泽“嗷”一嗓子蹿回屋里:“我才懒得管你们俩到底干嘛去了,我是有事找你。”
顾思南瞅他:“什么事?”
“Vivian病了,两天不吃不喝可把我妈给心疼坏了。刚刚突然又吐了,我妈打电话让我赶紧带它去医院看看。”
苏忆北忍不住插嘴:“Vivian是?”
顾思南给她介绍:“他们家养的那只金毛。”
苏忆北挺讶异的:“一只金毛还取个这么洋气的名字?”
“鬼知道他怎么想的。”顾思南看向白泽,“你给师父请过假了?”
白泽点头:“请过了。”
“师父同意了?”
白泽继续点头:“同意了。”
顾思南不信:“你真没骗我?”
正常情况下顾思南和白泽应该在不同的时间段带两个不同的班,不过现在临近考级两个班合在一起进行集训,学生多时间紧教练本来就不够用,按理说现在这个节骨眼,师父根本不可能因为一直狗轻易放白泽出去。
架不住顾思南再三盘问,白泽犹豫半晌,老实招了:“我给师父说是我病了。”
“呵呵……”
顾思南想直接揍哭他的心都有了。